第四十八章
这一宴来的快去的也快,皇帝没过多久便起身离去,被皇帝这一搅和,众人也兴致寥寥,各自回了宫去。
周寄容与二公主顺路,便搭着伙边聊边走。
“父皇说寒贵人房中有反诗,可是敛黛客的?”二公主道。
这诗能送到寒贵人宫中,自然也能送到二公主宫中。
“正是。不过陛下一时气言,那诗最多张狂了些,也称不上反诗,不然也不会被送进宫来。”
二公主叹气道:“这位敛黛客,最近怕是得不了安宁了。”
周寄容反驳道:“公主怕是多虑,陛下若真因这一两句闲诗便去拿人来,何以堵得天下之口,岂不自找麻烦。”
“典正有所不知,我说的不得安宁可不是因陛下。”二公主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无人走过,方才低声道,“我来时听轻凤殿的人说,长公主辰时那会儿翻了这诗,竟是连药也不喝了,非要人寻了那敛黛客来,现在父皇还不知,等父皇知道了,将大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敛黛客翻出来。”
周寄容脚步缓了几分:“听闻长公主并不钟于诗书,怎会因敛黛客这区区几言就慌了阵脚。”
“你入宫不久,你当然不知。”二公主的声音更低了,“我当你是个投机的,便与你说了。敛黛客这诗我看了,第一眼,便想起个人来。”
“何人?”周寄容心中已有答案。
“三年前失踪的商山郡主,也便是我表姐。”二公主说着,眼神中也带上了怀念,“表姐大才,可惜天意弄人,早时我年幼,也不懂什么,后来长大了,父皇又总是拘着我们,不让与她多话,真真是一大憾事。若这蓬莱客真是表姐,那可真是大喜之事,只是……唉,还是莫要让人空欢喜一场了。”
这些话二公主憋了好久,也无人可说,面前的水典正知分寸,又只是个女官,最适合吐露这些。
被二公主夸了一句大才让周寄容感到意外,她之前虽有猜测,但被二公主亲口说出,心中感触更深。
“二公主如此有心,郡主若是知晓也会颇觉欣慰。”周寄容道。
二公主点点头:“真是这样倒好了。”
“水典……”二公主打了下嘴,“看我这张笨嘴,前头就到宫正司了,水司正快些回去吧,今日这些话你便当个笑话,这笑话自己笑笑就行了,与旁人说可就没意思了。”
“公主放心,奴婢明白。”
*
安静无比的轻凤殿可以称得上一声死寂,来往宫人脚步又轻又快,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说是整个宫城中最寂静的地方也不为过。
这种安静之下更多的是压抑。
“云嬷嬷,这是新熬的药。”宫女恭敬地奉上一小药碗,在轻凤殿外轻声递给了长公主的心腹云嬷嬷。
云嬷嬷接过药,嘱咐道:“再去熬些,凉了也好再端来。”
“是。”
宫女的身影消失,云嬷嬷推开殿门,一进门一道凉风吹过,阴冷无比,与殿外百花初开天上地下。
每一处的锦天绣地都失去了原本的生机,云嬷嬷慢步走过,停在了榻前。
榻上卧着个女子,年过不惑,面容威严,与周寄言五六分相似,更像的,却是皇帝。
“公主早不是稚子,怎么开始耍起性子,连药都不喝了。”云嬷嬷坐在床边,目光慈爱又悲切,“先帝在时,什么好的、稀罕的,都给公主送来,哪怕是星辰日月,似也唾手可得,公主何时懂过这般愁苦滋味。”
云嬷嬷话里话外怨着皇帝,长公主未发一眼,她的面容苍白,眼中也带着疲惫。
“吩咐下去了?”
“嗯。派了宫外全部的人手去找,敛黛客若在京城,不出七日,定能找到。”云嬷嬷叹气道,“公主就算生气,老奴该说的也要说。郡主失踪如此久,怎是说找到就找到的?若是郡主找不到,您便要一直这样郁郁下去吗?陛下再怎么说,也是记挂您的,还有宫正,公主也该向前看了。”
长公主伸手拿了云嬷嬷的碗,手一松,碗摔碎在地,刺耳的声音夹着云嬷嬷的叹气声布满殿中每个角落。
“你还记得容儿走丢那夜,她同我说了什么吗?”长公主不去看那碗,也不看云嬷嬷,自顾自道。
云嬷嬷年纪大了,记性却好,想了会儿便道:“公主问郡主,为何不能安分待着,等到日后嫁人,得了封号,一能平安一生,二能实现她留名青史之愿。”
长公主轩然道:“我记不得我怎么问的,却记得她怎么答的。”
少年周寄容的身影逐渐漂浮在长公主面前,周寄容习惯带着笑,无论说不说话,眉眼间总是笑意,那日也是,只不过带着的是无奈的笑。
“所谓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看似并列,实际上带着个因果,不建功立业,又如何青史留名,建功为重,留名为轻。我若如公主所说,出嫁入门,留的一命刻于族谱,又有何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