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蹴鞠
楚泊然在国子监时教过一个学生,叫曾国秀,为人正直,能文善辩。景宣帝十四年会试入仕,但由于心直口快,对待事物不是白就是黑,不懂得迂回,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一直被打压,入仕七年依然还只是礼部祭祀司一名六品文书。
这一日,楚泊然在家中设宴请曾国秀一聚,席间酒过三巡,曾国秀半醉,向楚泊然报怨上司压制,连新入仕的后生都敢对他指使叫嚣,又说朝廷用人制度有大弊,吏部用人不看能力和资历,全靠管事的说了算,自己再怎么不辞辛苦的办差,也不如溜须拍马、拉亲结派之徒。
楚泊然听了,拍拍他的肩:“必知所言确是,我教你时,就知道你有雄心壮志,也有成志之才,可惜啊可惜,如今像你一般被埋没于洪流之中的有能者,又岂止十之七八呢?”
曾国秀深为感动:“还是老师懂我,我入仕是为了有番作为报效国家。可现在只能整日提笔写祭奠文书,歌颂皇恩,每日郁郁觉得虚度了此生。皇上就看不到吏部用人弊端?察觉不到身边的奸佞吗?”
“怎么会不知道?可皇上有什么办法?你想一想吏部是谁掌事?”楚泊然引导学生很有一套,喜欢让学生自己思考,这席间,他也还是一副导师的作派。
曾国秀答:“当然是吏部尚书刘呈恩,但他是臣子,再管什么部,也得服从皇上。”
楚泊然抚了抚胡子,呵呵一笑:“必知啊,枉你入朝为官七载,还如此心思单纯。你再深入想一想,刘呈恩身后有谁?”
曾国秀恍然大悟:“坤王!是了,刘家女儿嫁给了坤王长子关启铭。”
“唉,所以啊,有些事情,并不是发现了问题所在,就能解决得了,只能忍忍了。”楚泊然貌似无可奈何的说。
曾国秀突然变了脸,语气生硬:“这邺国是皇上的邺国,是天下黎民百姓的邺国,不是他坤王一人的,怎么可放任他就这么一手遮天,扰乱朝纲!”
楚泊然抬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还听说,这几届会试学生的成绩得报刘尚书同意才能放榜,想在其中安置几个甲榜只需他一句话。”
曾国秀大吃一惊:“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不尊法纪了吗?会试成绩要由多名考官避名字阅定,分不外漏,还要有督察院派人监察,最后经皇上亲自批红,怎么会就报到了吏部?吏部只有用人安置之权,这是僭越职权!简直是乱国之臣!”
楚泊然说:“看来必知一向只管自己手中差事,对朝廷不够上心啊,此事已经好几年,连外省考生都知道考前要拜的,不是孔夫子像,也不是文曲星庙,而是刘大人府。”
曾国秀越听越气,心中燃起股怒火,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到桌上:“简直无法无天,若有朝一日我能得机会,定要痛斥此等行径,还天下万千学子一个公道。”
楚泊然拍拍曾国秀的手臂,劝道:“不用如此激愤,历来历代总是会有一些黑暗的事情,你我都改变不了。”
曾国秀抬起刚放下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口灌下:“老师此话不对,见到不平的事情就躲,不是您当初曾经教过我的道理。我虽然是一介书生人微言轻,可也饱读了诗书,也曾是万千学生中的一人,明白是与非,黑与白。国家长此以往,何有将来?”
楚泊然叹口气:“唉,也怪老师,今日与你把酒言欢,谈谈诗书便罢了,何必论起朝事惹你不快。”又举杯抿了一口酒。
曾国秀义愤填膺:“我既然已经知道,就不会坐视不理,明日就到国子监,邀众学子共同进言。我一人之力如石沉大海无痕,聚千颗万颗,总会在朝廷中掀起波澜,要还朗朗青天,并非不可行。”
楚泊然吓得连连摆手:“不可不可,你此举定会得罪坤王和刘尚书,性命有忧啊!”
曾国秀轻蔑地看着楚泊然,往日对他的崇敬化为乌有:“就因为朝中太多如老师一般,身居高位却明哲保身的大臣,才让纲纪混乱至此。老师放心,我所做之事皆与老师无关,必不会牵连于您,学生告辞!”说完一甩䄂,愤怒离去。
三月寒风退去,树尖冒出新绿,冻土化开,草苗从土中欣欣然的探了出来,一日高过一日的绿了大地。
坤王府趁着春意,在东郊外办了场蹴鞠赛。围起来的草场一周,搭了三十多个较高的看台,虽然入了春,但还带着寒意,每个看台三面挂了裹着金边的围帘遮风,内置长形矮桌。坤王府出手阔绰,桌上用的都是银杯银盏,呈的糕点做工精致,桌上的铜炉中煮着山珍,杯中装着佳酿。台子前边一列架子,排列着玉如意、黄金罗汉、翡翠镯子等名贵物品用做彩头。
悃京高门大户热衷于蹴鞠运动,平日里,各府会在全国搜罗蹴鞠高手,就为在赛事中为自家拔得一筹。一些府中的公子哥儿也有好踢蹴鞠的,经常上场跟着跑一跑,赛一赛。
苏慈安数日前入宫,恭敬的请韦皇后观赛,韦皇后对蹴鞠不怎么感兴趣,但想着在太子妃一事上驳了坤王府的面子,欣然同意,还表示赛事头筹的奖励由自己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