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差距能以光年来计量
足球的魅力在于变化无穷,有极大的偶然性,这和人的命运极为相似。——史铁生
窗外青山朝身后飞快掠去,方蔚然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
这样冲动的说走就走,她平生只有两次,上一次还是在青春期。
她看着车窗上模糊的影子,仿佛又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那个抱着书包蜷缩在座位上,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双眼满是茫然的自己。
那是暑假的头一周,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应该出现在机场,稍后搭乘国际航班去往大洋彼岸。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游学夏令营,名校深度探访,东西海岸穿越,与行业大佬面对面……对她的学习成长充满意义,就像过去每一个被安排好的暑假。
唯一不好的是,这是她父母的计划,不是她的。
十六岁的她沉迷于头顶的星空,一心一意想趁着暑假去东南海滨某城看英仙座流星雨。
北半球三大流星雨之一,唯一出现在夏季星空的盛大流星雨,每小时上百颗燃烧的流星划过天幕多么壮丽,璀璨星光来自某颗彗星的碎片,这颗彗星的轨道周期约为一百三十三年,而2010年的这个夏天,不仅英仙座流星雨的观测条件非常好,同期西方天空中还会出现四星伴月的天象……
这一切对她父母不具备任何意义,只被归结为轻飘飘的一句:“时间宝贵,不建议你浪费在没有意义的玩乐上。”
说这话时,她母亲的语气和在会议上做重要批示没有两样,温和但不容置疑。
见她抿嘴不应,又如往常一样加了一句:“这是为你好。”
就在那一瞬间,方蔚然烦透了“意义”。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受到了令人羡慕的教育。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别的孩子在疯玩撒野,因为各种调皮捣蛋被批评被记过被打得哇哇大哭,她一直走在父母被她铺垫好的金光大道上,因乖巧优秀备受赞誉。
过去十六年的人生,就像她的考卷,永远力求全部正确。
正确才是有意义的。
做没有意义的事就是浪费生命。
十六岁的方蔚然突然决定浪费一把生命,背着个双肩书包就偷偷跳上开往西部的火车。
那一年到黔省的高铁还未开通,第一次独自出门的她看着列车表上的时间,漏掉了“次日抵达”的提醒。满心以为旅程是从早上七点到十点,在K字头的火车上坐了足足27小时又42分钟的硬座,十分怀疑K真的代表快吗?
支撑她坚持到黔省的,除了英仙座流星雨,还有她的舅舅。
同父母不同,搞人类学的舅舅总是和气的,开明的,了解他们这些小辈就像了解他的研究对象,什么话题都能聊起来。
十六岁的方蔚然相信,只要找到舅舅,就是找到了援军。有关人生啊意义什么的,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楚,舅舅一定能替她理清思路。
下了火车她才发现,从省城到舅舅正在做课题的黔东南山区,还有一段漫长而崎岖的旅程。大巴车很颠还很臭,雨水会从玻璃窗外渗进来,沿途要上厕所只能在荒郊野外……
她就像是爱丽丝,掉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大巴车是晚上八点到古州县车站的。她带着一身粘汗在车站门口吃了一碗冰杨梅,转身就发现书包被划开一道,钱包里只剩下身份证和学生证,还有小偷凭良心留下的几张零钱。
她要报警,就有热心人站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要带她去报警。车站前给小旅馆揽客的几个嬢嬢试图拉住她,可惜少数民族方音浓重,她压根听不懂她们的急切,还挺感激那个热心人帮她喝退揽客。
报警的路越走越长,越走越黑,沥青路面变成砂土,还有植物的叶子不断擦过脚踝。十六岁的方蔚然再没有社会经验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放慢脚步,试图在黑暗中找到逃跑的方向。
就在不远处,突然有手电光亮起。
“哪个?”打着手电的少年站在瓜田里,面色不善地把光罩在她身上。
热心人立刻抓住方蔚然的胳膊,一边把她拽向另一方,一边用方言解释着什么。方蔚然则做出了全程最英明的决断,大声用普通话朝那少年喊道:“我要报警!派出所是在这里吗?”
接下来的几秒场面一度混乱,方蔚然只记得胳膊被抓得很痛,脚还崴了,脸上飞溅了甜味的汁水,是一个西瓜砸裂在热心人肩上。
热心人跑了。龙峤站在砸烂几个西瓜又扯断几根瓜秧的瓜田里,朝她吼:“你是瓜的啊,报警不会打110?”
还体贴地用普通话翻译给她听:“瓜,就是傻瓜的瓜。”
方蔚然表示自己不傻也不瓜:“手机没电了,充电宝也没电了。”
龙峤哦了一声,愣愣地问:“充电宝还能报警?”
方蔚然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等看到瓜棚里的充电宝后,她才发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