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如果那时候你都不哭泣
如果那时候你都不哭泣的话,那什么才能使你哭泣?——彼特·希尔顿
杨国庆打了个哆嗦。
方蔚然的手指纤细秀气,此时此刻指着他却如猎枪一般致命。
他明白方未然的意思,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他犯过的错,之前由他自己敲着锣一声声喊遍了寨头寨尾,哪个不知,谁家不晓?
白胡子长老板起面孔,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
“杨国庆是犯了错,受了罚,但两口子总归是两口子。”一个宗亲说,“在同一口锅里吃了二十年的糯米饭,总不能因为洒进一把灰就把饭倒了,锅砸了。”
另一个宗亲也说:“国庆家的贤惠能干,有她在,国庆总会顾及。她不在了,他男人要变坏还有谁来管?”
又有人问方蔚然究竟国庆婶藏到哪里去了。一个女人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孤身在外靠谁养活,又有多不安全。
……
方蔚然安安静静站在包围圈里,听他们七嘴八舌讲下去。直到他们声音低了,句子断了,她才开口:
“国庆婶现在在县城学手艺。学好了,有政府给她分配工作。一个月无论挣几百几千,总归不会让钱在赌场打水漂。”
她眸光流转,扫过四周吊脚楼上倚着栏杆看热闹的女人们,忽而将音量提高。
“这是县里的免费培训,针对农村富裕劳动力……我是说,凡是闲不住的,想多学门手艺,多找个活路挣钱的,都可以报名参加。想要具体了解的,明天起可以来村委会找我。”
说完朝亲们笑笑:“
“国庆婶一个女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都能自己养活自己。一个肩又能扛手又能提的男人,怎么没了老婆。就管不住自己?”
四周楼上传来女人们的笑声。
“如果国庆婶在能管好,之前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什么杨国庆会沉迷赌博?如果他真能顾及妻子……”
她视线落在杨国庆身上:“昨天你上哪里去了?”
杨国庆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证据般捧给白胡子长老看了,又捧给石大力看:“我跑了几十里路去买了老婆想要的簪子来接她。她人在哪里?你快把我老婆交出来!”
他展示一圈后,小心翼翼打开包裹的蓝布,露出银光闪闪的簪子。
方蔚然看在眼里,想起国庆婶离开时拎的那口编织袋,心中难免唏嘘。
“晚了。这一根簪子抵不了国庆婶的嫁妆,更挽不回她的心。”
杨国庆还在嚷嚷,说如果他有罪已经按款约处罚过了,就算政府也不能拆他们夫妻。方蔚然冷冷打断道:
“你知道吗,国庆婶昨天回过一趟家。她担心你没人照顾过得不好,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买簪子的钱又是从哪里拿到的?”
杨国庆愣在当场,两片嘴皮抖了又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必问,这小子又去赌钱了!”人群外响起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杨晓丹扶着树生阿公走上前来,从方蔚然面前路过时,朝她紧张地瞟了瞟,似乎想确认她平安无恙。
方蔚然知道她是特地去搬救兵,还以感激的一笑。
树生阿公不与杨国庆同房族,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他又是寨里唯一的掌墨师,又是德高望重的寨老,说起话来,连那位白胡子长老也要恭敬倾听。
“朽坏的木料不去掉,坏掉的就是整件家具。生病的牲口不隔圈,死掉的就是全寨的牲口。杨国庆自作自受,就不要连累他家的了。”
从说话到离开,老人连一眼都没瞄过昔日的徒弟。
杨国庆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白胡子长老叹了声造孽,跺脚离开。
眼看杨家房族的人三三两两散去,方蔚然这才把手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擦去掌心中的冷汗。
她同石大力道了谢,正要上楼,失魂落魄的杨国庆突然想起了什么,追在她身后吼道:
“你把她藏起来也没用。我一天不点头离婚,她一天就是我老婆!”
“你错了。”
方蔚然转过身来,眼神中既有轻蔑,又带了两分怜悯,就像看着一个已经被宣判死刑的人。
“无论你肯不肯点头,国庆婶都可以起诉离婚。只要有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比如你好赌成性,屡禁不止,又比如你们分居两年以上。”
说完她步履轻盈地登上楼梯,不再去管杨国庆会怎样。
龙峤同杨亚军在山上一直待过了晌午。酒喝完了,酸腌菜也吃光了。又去野塘里捉了两条鱼,连同几个壳没长硬的小螃蟹,一同埋在草木灰里烧作午饭。
杨亚君的小女儿吃得一脸黑灰还要吮拇指,当场许愿阿爸以后都不许回家。
杨亚军把女儿扛上肩头:“回家嘞!”
把女儿送回家,他就要赶去县城搭晚上的高铁回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