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荒郊野店(5)
秦仲林霍地站起,喝道:“你竟是朝廷狗官?”秦伯箫大手一挥,说道:“老二,稍安勿燥。”秦仲林叫道:“大哥……”秦伯箫双目陡睁,厉声喝道:“坐下!”秦仲林只得坐了,拿了酒碗,自吞一口,扑地啐了一地。
秦伯箫缓缓起身,拱手道:“原来竟是位官爷,老朽失敬了。”凌钦霜默然不语。秦伯箫微微笑道:“这世道,官匪不并立,官爷既能如实相告,足见推心置腹。”凌钦霜摇摇头,似乎神思不属。秦伯箫早猜到内中必有别情,此刻见他踌躇之色,越发断定,当下温声道:“小老弟既有心事,何妨与老朽说说。”他先前非称“少侠”,便称“官爷”,此时忽地改口“小老弟”,颇增亲近之意。秦仲林见得大哥如此低声下气,颇为不悦,只在哼哼不语。
凌钦霜也有所觉,抬眼望着这年过花甲的老者,目露激动之色。秦伯箫见此神情,更不说话,只是静静相候。
凌钦霜默然半晌,长叹一声,说道:“而今官家无道,奸佞满朝,百姓流离,致使四夷虎视,也难怪秦老哥如此。”秦仲林啐道:“谁是你老哥?没的污了俺的耳。”秦伯箫喝止不及,然听凌钦霜身为内卫,反出此大逆之言,一时不知其意,含糊道:“老弟言过其实了,北方蛮夷乃为大患。老朽曾赴幽云之境,便见那契丹蛮子杀我百姓,毁我田屋,无恶不作。”余北冥听他轻描淡写便将话锋转向蛮夷,心下暗骂此老狡诈。
凌钦霜叹道:“老爷子所言甚是,想那幽云十六州,沦于异族久矣。官家虽然昏庸,也知其要,年前便委派枢密童贯挥师北上。此事震动天下,三位可有耳闻?”秦伯箫略一沉吟,道:“老朽孤陋寡闻。然去岁……去岁腊月,老朽北渡黄河,却见沿岸军马嘈杂。老朽留了心,见得中军大纛上的‘童’字,想来便是所谓北伐大军了。”凌钦霜脸色微变,说道:“腊月?腊月几日?”秦伯箫道:“确切记不得了,当在旬月上下。”凌钦霜道:“老爷子此言当真?确是‘童’字不假?”
秦伯箫尚未答话,秦仲林已不耐道:“此事俺亲眼所见,岂会有假?你这贼子,却道何来?”语气甚是不客气。
凌钦霜如有不闻,颤声道:“大军军容如何,可有瘟疫流行,抑或战败之状?”秦伯箫见他神情大异,猜测不透,沉吟道:“倒颇严整,不似染了瘟疫。”秦仲林冷笑道:“人人都在吃酒打闹,何来瘟疫?”
余北冥听到此事,心中异是大疑:“这是怎生缘故?”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凌钦霜自言自语道:“腊月,腊月……”蓦地脸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秦仲林见状道:“你这厮,可煞作怪。”却见凌钦霜目光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异彩,随即消失,脸色复又正常。
片刻沉寂后,随着一声长叹,凌钦霜徐徐道:“去岁七月间,官家下诏再度挥师北上。誓师出征之日,御驾亲为大军壮行。彼时真可说得上豪情万丈,只教我辈热血沸腾,恨不能随师北上,大破契丹。”说话间起身走到窗边,开窗望去,其时残月当空,星斗微暗,映的大地一片银白。
大军誓师出征,余北冥亦亲身所历,此刻听得凌钦霜之言,亦不由得心潮澎湃。见他忽至窗前,大吃一惊,只道他察觉自己,正要现身,却见他乃仰望夜空,怔怔出神,方自宽心。
那秦仲林道:“你这厮倒也有些胆色。听说那鸟皇帝每日不是求仙学道,便是四处搜罗稀奇古怪的花木石头。照你所说,却还管些正事。”
凌钦霜沉吟道:“此次为请圣驾送行,着实颇费一番周折。当朝几位谏官苦谏未果,便联名写下万言书,更发动数千汴梁太学生齐去请愿。哪知官家反将诸谏官罢官免职,请愿者亦多遭厄运。”
砰的一声,秦仲林在桌子上重重一拍,怒道:“这鸟皇帝!”接着怪眼一翻,瞪着凌钦霜,说道:“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鸟昏君手下,自有你这等鸟官,合该我大宋不济。”秦伯箫欲阻时,秦仲林已然骂得痛快。秦伯箫道:“小老弟莫要介意。”
凌钦霜叹道:“秦二爷所言不差,我随官家多时,自知其心。而今清廉爱民之官亦属凤毛麟角。”秦伯箫捋着花白胡子道:“未知赵官家却又何以御驾亲临?”凌钦霜道:“此事说来颇为蹊跷。那日太乙宫中的道士乾坤子入朝进献仙丹。官家龙颜大悦,自有封赏。说来也怪,那道人不求赏赐,竟劝御驾为三军壮行。官家一向对之言听计从,闻言登时称善。”秦仲林截口道:“那厮却是做甚?”凌钦霜道:“这道人不过装神弄鬼、溜须拍马之辈。官家五月初五生辰,他道不吉,便改作十月初十;官家属狗,他便下令全城禁止屠狗。而今他在京城呼风唤雨,广收子弟美女,逍遥得很。安知他是何用意?”
沉默半晌,他叹了口气,话锋忽而一转:
“我本是孤儿,蒙恩师看重,传授武艺。幼居山中,不谙世事。十六岁时独自下山闯荡。那年辗转京畿,为蔡京看中,将携入府,出任护院。其时我懵懵懂懂,不知太师何许人也,更不知甚国家大事,只觉京师繁盛,远甚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