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下)
我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缓缓站起,盯着棠少,将他方才说的话在脑中又过了几遍,确定自己没理解错,才开口道:“怎么没的?这才多久?两个月啊……”
棠少眼中浮着悲悯,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着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我托人打听了,就在你离开绣岭宫后没几日,圣上下旨处死……处死翊淑妃路氏。”
闻言我跌坐下来,心中憋闷得厉害,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换出了我,却替我死在了永安。
“她没有挣扎么?”我声音中已带了哽咽。
“圣上赐了白绫,可……”他一声哀叹,拳抵着额头,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发颤,十分痛苦地从口中蹦出一句话:“宫室走水,一切都化了灰烬。”
所有的情绪随着他说的最后几个字崩溃。我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圣上赐了白绫?为什么,为什么因为他是皇帝,杀人也成了一种赏赐?!
我知道在后宫中以白绫自裁是一种体面的死法,更知道是我们欺君在先,“死”似乎是一个必然的结局。
可死的该是我啊!兰兮她做错过什么?!
“值得她这样吗……”我哭喊出这句话,怎么也喘不上气了。棠少起身后向我挪了一步,却终是转身出了门。
随着他关门,屋里只剩我痛哭的声音。
我费力抽噎着,直起了身子,眼前一片朦胧。
兰兮到底是怎样的一人?我所有的好奇,如今,都随她付之一炬了。
我明白她为何自/焚,为了守住这个无耻的秘密,她选择了这最痛苦绝然的死法。
无耻,我又何尝不无耻,方才听闻她死讯的那一刻,我的心中甚至闪过一丝念想——卫弘是否发现死的不是我?
想到此,我突然冷静下来,又一丝念想闪过,兰兮的死,是否太过巧合?我前脚出逃,后脚卫弘就下旨?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拉开门,棠少正靠在院墙上,无力地抬头望向我。
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本想问他是否还能飞鸽联络到韩奕。
我大概是疯了。还好,在看见棠少的一瞬,我这封魔的念想就被掩埋了下去。
若真的是韩奕提醒卫弘赐死“翊淑妃”,就算质问来一个答案又如何?我是不是早该想到作为我的“替身”最后会是死路一条……
韩奕为让我利落出宫,甚至连我腹中胎儿都能除掉,又怎么会容得他计划中再出纰漏,况且他已知我出事就是卫弘因为一块胎记对我身份起疑。
可兰兮如何知道不能留全尸的?那这火……不禁有一股森寒窜上我的脊背。
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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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地望着搁在炕上的两套青红相配的喜服,心下怅然。
想起从金城回来的那天,我想了一路,待我收到喜服,一定要先上身试试,一定要在无旁人的时候好好穿着它欣赏一番。
然而,此时我只怅然地看着它。
棠少本已安排了今晚的值夜,但是早早就去了都尉府。此时我也有些庆幸他去值夜,自听闻兰兮的死讯,我二人只相顾无言,这时候分开待着是最好的。
我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去抚上喜服衣襟上繁复的绣花,凹凸的触感自指尖滑过,夹杂其间的金线略有些硌。
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这双手,曾经是长期练剑、做粗活的手,在皇宫待了一年,这长满粗茧的手指,居然也养得这样嫩滑了。
我伏下身,将脸埋在臂弯之中,反复想着今天听到的话,渐渐地意识越来越朦胧。
眼前的人影却越来越清晰。
她穿的是我离开绣岭宫时换下的丹色宫装,在此刻昏暗的光中显得那样惨白,就如那日我被从飞霜殿中拖出来一般,遗失了披帛,只余广袖在风中鼓动。她越走越近,双手在身前捧着,看不清捧着什么。
“兰兮?”我迟疑地唤着。
她笑了。是兰兮,真的是她。
她笑着向我缓步走来,步履沉静如水,宫装下摆都不曾飘动。
我迎上去,问她:“你捧着的是什么?”
她依然那样笑着,也不答我,只是越走越近。
“你的孩子。”她清泠的嗓音回荡,走到我的面前,双手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捧到我眼前。
真的是一个刚成形的婴孩,血淋淋的,蜷缩在她的双手中……
我好像在惊叫。
然而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叫声。原来我只张着嘴,出不了声。
我感觉自己快憋死过去了,任我如何使劲呼喊都发不出声音。
直到,醒了。
我大汗淋漓地醒来,使劲喘息着,方才那窒息的感觉仿佛还在。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窗棱,竟连月光也没有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