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灰黯
克莱尔从小憩中醒来。傍晚的夕阳映在书桌上,将他先前签署的贸易合约染成一片通红,如同血的颜色。
那让他回想起前往边境部落时一路上看见的景象。
继珂茵司后,胡廷司是第二个惨遭灰黯洗礼的地区。负伤的人们倒卧在路边,整条街区都弥漫着死尸与灰黯的恶臭。侍从们要克莱尔进入马车内,但是他坚持骑马,想亲眼见识灰黯造成的破坏。
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令他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好似回到了黑死病流行的中世纪。
然而,相较于传染病,灰黯的攻击简直毫无规律可言。
有时是零星的边界入侵,有时则忽然发起大规模进犯,令守备脆弱的边陲司措手不及。
穹顶之城以施恩的名义在灾难后派遣军队前来,看上去于事无补,且一个军团的人数对于胡廷司来说实际上是杯水车薪。
来自穹顶之城的士兵身穿沙色制服,在来往的伤者间穿梭,模样既疲惫又弱小,比躺在地上呻吟的人们好不了多少。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红术师,这是另一个问题。治愈者能将灰黯传播的疾病转移到自身上,并以极快的速度自愈,只是没有氏族愿意派出他们的红术师。
一切都是政治,克莱尔明白。
穹顶之城的贵族们吝于伸出援手的原因并非高傲,而他早就对此感到麻木了。
凯尔顿氏族享有的繁荣与财富,全都建立于自私与鲜血的代价上,然而他们却对边陲的景况视而不见,活在假象与短暂的安逸中──
克莱尔勉强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感觉头脑仍阵阵发晕,合约上的字样也上下浮动着。
他眨了眨眼,告诫自己下次不该午睡。
在角落待命的侍者见他清醒,为他披上一条毛毡,“大人,艾隆索大人要见您。”
“让他进来。”克莱尔拉紧了毛毡,平缓呼吸。
侍者将门打开,艾隆索信步走进弟弟的书房。他今天换上了另一件浅灰色的束腰长袍,显然是公爵夫人为了下午茶会准备的。
尽管步履闲适,艾隆索带来的消息却一点也不乐观。
“父亲刚收到杜安的信件。”他在书桌前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内容与灰黯相关。”
克莱尔收拾文件的手一顿,“灰黯?可信吗?”
“你了解杜安。他从任职于密卫队前就深受信任,也替你办过几件差事。”艾隆索提醒他,戴着银戒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确实。”克莱尔同意。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察觉自己刚才过于激动了。
他们都清楚“灰黯”代表什么意思,尤其是当这则讯息来自潜伏于厉铎司的密卫队成员时。
“亚恒没有通知我们。”克莱尔瞇起眼,确定此前不曾收到亚恒的消息。
若厉铎司真有被灰黯入侵的疑虑,为何男爵没有通知凯尔顿?毕竟他们已经处在同一条船上了。
艾隆索中断了他的猜测,”我还没告诉你信件的内容。杜安在厉铎司的边界发现灰黯的残骸及奇特的大型符号,不确定是谁做的。他观察了几天,认为有些村民形迹可疑。”说着,他将信件交给克莱尔。
克莱尔接过信,快速读了一遍,内文的描述令人心惊。
...
边境森林中的灰黯残骸总会在日出前消失。我看见有人在夜间悄悄清理现场,隔天傍晚再将灰黯移至其他地方。久而久之,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们试着告诉亚恒大人,却总是被卫兵拦截,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在我看来,潜藏于厉铎司的人不只我,或者任何来自凯尔顿氏族的人。
...
杜安在信纸下方画了个符号,那是他在灰黯的遗体附近看见的。
克莱尔折起信纸交还给兄长,眉头皱得和对方一样深。
“这不是正常的灰黯入侵事件。”他道。
“没错。”艾隆索赞同,“这解释了亚恒为何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我相信在我们阅读这封信件后不久,他大概就会收到消息了。”
“你派人通知他?”
“这是氏族的立场。”艾隆索保留地道:“不是我的。”
凯尔顿氏族指的远不只是姓凯尔顿的人,他们都明白。
虽然艾隆索不是红术师,但他却以另一种方式为氏族卖命。克莱尔甚至觉得他代替自己成为了父亲的忠犬。氏族正需要这样的人。
只要一声令下,他便无条件服从。
连联姻也是。
克莱尔擎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润喉,“你会通知瑟琳贵女吗?”
不知为何,直接念出学生的名字令他感觉有些违和,他将此归因于平时总是喊对方姓氏的缘故。
艾隆索思索了片刻,好似他原先根本没有打算将此事告知亚恒唯一的女儿。
“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