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继女

马车队伍一路经过善卓司、锐堤司，终于在千夜节前两周的傍晚抵达穹顶之城。

城门以天堂石砌成，在艳阳映照下呈现出斑斓的光彩。这种石头相当昂贵，因此守卫必须严加巡视，以提防人民盗取。

可惜瑟琳对于窗外的美景一无所知，因为她当时靠在软榻上睡得香甜，直至马车驶入凯尔顿庄园，才被车身的晃动唤醒。

一个男声传入耳中，语调暗含打趣。

“瑟琳贵女，该睁眼了。‌”

脑中一片混沌，但瑟琳仍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

“贵安。‌”艾隆说道。

他衣着整齐，双目炯炯有神，一点也没有风尘仆仆的疲惫感。

瑟琳小声咒骂了句‌“狗屎‌”，迅速从软榻上起身，并在艾隆索饶有兴致的目光中用手扒了一下头发。她一头黑发长而浓密，通常得耗费泰丽雅一刻的时间才能整理妥当，可想而知以手梳理的效果自然相当有限。

“大人，您是何时进来的？‌”瑟琳问道，抬手从小窗外召唤侍女，‌“我得为我的无礼向您道歉。‌”

“为何？‌”

瑟琳叹了口气，仅存的最后一丝睡意也消散无踪，‌“为了仪容不整、疏于问候，以及……贪睡。‌”她道。

天杀的，她明明命令侍者在进入穹顶之城时唤醒她，为什么一睁眼却到达凯尔顿庄园了？

“是我的疏失，我擅作主张下令侍者禁声。‌”眼前的罪魁祸首承认了罪刑，然而他没有半分羞愧之意，反而心情愉悦，‌“用不着担心，今天公爵不在，他们去城郊了。‌”

“您的意思是，我能披着这头凌乱的长发进入庄园内？‌”瑟琳问道。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像质问，可惜失败了。

“我的意思是，你能放松些。‌”艾隆索安抚她，放轻了动作拉开车门，‌“我先到外面等候。‌”

一股冷风灌入，瑟琳打了个寒颤，发现自己只不过享受凯尔顿氏族五天的优待，便开始耐不住寒冷了。

侍女在指示下取了一件大氅为瑟琳披上。她是艾隆索先前从别庄带来的吉尔黑亚人，性格比泰丽雅更沉默，手脚更敏捷。即使是第一次服侍瑟琳，亦能于短时间内适应她的习惯。

披上毛氅后，瑟琳感到温暖许多，安静地任由侍女将自己的长发编成四股辫。

而后她拉紧毛氅，在侍女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台阶。

天空是蓝色的。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在瑟琳．尼睿佐的记忆中，有大半时间都望着厉铎司灰色的天空射箭，因此她并不知道天空能是蓝色的。

随着艾隆索．凯尔顿踏上庄园门口的石阶时，她明白自己此后将会有更多印象与价值观被刷新，正如同她即将在这幢宅院中展开的新生活。

＊

庄园内部大得离谱，令瑟琳想起在奥地利参观过的古堡。她记得当时她兴奋地依偎在母亲身旁大叫，想向她分享自己目睹的一切──大理石地面、墙上的人物肖像，以及天顶的彩色玻璃窗，所有事物都是那么新奇。

如今的她已经丧失了那种新奇，却仍旧感到惊叹。

吉尔黑亚侍女将她安顿在二楼走廊底端的房内，并开始整理成箱的衣物。

虽然瑟琳很想好好参观庄园，但是她又不愿意令自己像是一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她知道侍者们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他们会在暗地里嘲弄贵族──于是便尝试着与那名侍女聊天。

“往后你是我的随行侍女了，对吗？‌”瑟琳问道。

“是的，贵女大人。‌”侍女停了一会，似乎没料到瑟琳会突然向她搭话。

“我想你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绮琪塔。‌”侍女道：‌“绮琪塔．拉兰朵，贵女大人。‌”

吉尔黑亚的平民没有姓氏，只有贵族才能拥有，而这也意味着绮琪塔在吉尔黑亚人之中有着较高的阶级地位。

某方面来说，艾隆索指派绮琪塔成为瑟琳的随行侍女，也是一种对她的敬重。

纵使只相处五天，瑟琳却越来越能明白艾隆索的深沉之处了，他处事面面俱到，擅长给一鞭子再给颗糖，偶尔的亲近也不令人有所负担。

瑟琳倚在窗边，贪婪地将蓝天绿地收进眼中。这是她在深渊降临后不曾看过的景象，鲜活而充满生命力，与边陲完全不同。

“你为凯尔顿氏族工作多久了？‌”她问。

“从我有意识起，贵女大人。‌”绮琪塔答道，回身望了瑟琳一眼。

她的脸比普通吉尔黑亚人小，肤色也更白，赭色图腾则在右眼及鼻梁附近蔓延，额头饱满圆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那双稍显不近人情的黑眼外，她就是名合格的侍女。

“这么说来，你几乎可称得上是在庄园中长大的了。‌”瑟琳道：‌“你的父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