盍暮雪

元丰三十八年六月廿七，寅初（五点）。

桃花镇镇衙，粱鹤提剑而归，衙中小院风灵轻跃，晨光给院中那人镀上一层金，亦驱散了血的生腥气。

粱鹤提壶给自己倒了一碗冷茶，只丢出两个字：“跑了。”

扶风在院中蒲团上睁眼，轻轻一笑，驱散了身上的残下的杀意，“想来也是，她总算计我。”

“谁？”

假佛子敛眸，“同梁施主一般，是小僧一个故人罢了。”

粱鹤冷嗤，“不过灵海境就能使得动不动明王法相的还自称‘小僧’？您这僧可不小哩，跃了一个大阶打金丹硬生生将那人拖了四个时辰（八个小时）！拖得万法宗执法堂的人来支援！”

“不过是临阵突破的金丹罢了，龙昊境界并不稳固。”

“可得了吧……”粱鹤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他自以为同佛子相差不大，三五层修为而已，拿着剑仙传承怎么着都不至于被佛子压着打。

可昨夜，扶风将人拖了四个时辰，而他却接不了那个伪天生剑骨的一剑！

“师兄！师兄！”门外跑来一小门派的筑基，“啊！两位师兄都在啊！”

粱鹤低头不语，扶风看了他一眼，问那筑基：“这位小施主可是有事？”

筑基挠了挠后脑勺，笑得有些愣，“不……不是什么大事……就……之前粱师兄让我们帮着疏散凡人，如今这打也打完了……那些凡人总是不听话老想着往镇里冲……”

扶风点头，如今既已尘埃落定，龙昊逃匿，但被万法宗追回也只是时间问题，此镇暂有修士在此歇脚，想来龙昊也不至于傻到往回冲，桃花镇暂时安全了，倒也不必再拦着镇民不让他们回镇休整。

他正默算着此战后续要给桃花镇的补偿。

哪料他那个点头不知让那筑基有了点什么误会，竟是眼睛一亮，问：“那就是不听话的都可以杀咯？”

扶风一愣，“等等……杀？”

筑基也是一愣，眼神骤熄，“啊？不能的吗？”

扶风哑然。

粱鹤放下了杯子，“隔壁就是天枢城，这里算半个万法宗的地界，又是多凡间商队，要小心处理，不能随便杀，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

那筑基“哦”了一声，兴致有些淡，转身往城外疏散地奔去，也没给两人“告退”，半点没有来时的热络。

扶风拧头看向粱鹤。

粱鹤同他对了一眼，只道：“佛子可别看我，您多走几趟多宗门协作任务就该知道了，有些宗门的弟子就是这样的。”

他也不是赞同那筑基的做法，只是有些小孩是真的叛逆，你若是生搬道理直接硬劝，保不准这些小宗门的家伙就觉得你不符合他们心中那般高傲冷酷的大宗门弟子印象，然后反手给你杀一批凡人再跳到你脸上立威！

虽然每次他们出任务都是会有凡人死伤指标的。

但超标了正道联盟之法可不责众，就抓着那几个修为高的问责。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粱鹤不介意演一演他们需要的“高傲冷酷的大宗门弟子”。

扶风失笑，只是摸出一粒丹药塞进了嘴里，“粱施主可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

他披袍起身，收了地上的蒲团。

“走吧，粱施主。”扶风叹气，“随我去城外看一看‘众生’吧。”

——

桃花镇南门外官道旁空地。

三五修士抱剑维持秩序，一旁树杈上还坐着几位叼着草根正与同门吹嘘自己曾经的英雄事迹，还有少许人在溪边三五成群，嘻嘻哈哈。

而空地正中，是灰头土脸的桃花镇镇民。

妇孺在最里，有的死了男人，有的死了孩子，有的没了父母，他们的哭声无一不压抑。

围着妇孺的是一圈伤员，背着药篓的大夫忙前忙后，所有的伤者嘴里都堵着一块白巾，呻吟与痛苦的嘶吼后被塞得沉闷。

最外层的是背着妇孺，面朝“仙人”们的青壮年。

扶风他们站的远，他指着那群凡人问粱鹤：“你觉得他们在防什么？”

粱鹤沉默了，他们在防我们……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声高昂而崩溃的哭声，一个女人忽然站起来向外冲！

修士们忽然一静，眼神齐刷刷地扫向那个女人。

外圈一老者震声高呼，“拦住她！”

一个满眼通红青年从人群中窜出，一把搂住女人的腰，抬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

“啪——！”

女人的哭声骤停。

老者拿过了放在一旁的木板，“哐”地一下就砸向那青年的后背，青年下意识地将女人护进了怀里。

青年扛着板子搂着女人道：“孩子没了还能生！孩子没了还能生！”

木板“咔”地一声折断，老者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