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千山(一)
脉至亲,一切都能不一样似的。
春兰讷讷,哦,原来孩子还有这样的作用啊。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姨娘却上吊了呢?
春兰催着桃花去休息,叫了今晚被拍卖开苞的迎春来帮她梳头。
迎春手巧,今日手却抖得不行。
于是春兰透着铜镜看向她:“怕么?”
迎春点点头快哭了,“春兰姐姐……你……您……开苞那日怕么?”
春兰有一瞬的恍惚,眼前出现的是嫡兄那张狰狞的脸。
我怕么?
我只觉得恶心。
毕竟我们有着共同的父亲。
迎春是个话多的,春兰没回她,她自己絮絮叨叨地讲了一箩筐,什么“玩意拍我的是个糟老头”、什么“他不洗澡怎么办”。
就是没有提“怕疼”。
春兰当年哭,其实多少还是因为疼的。
迎春茫然了一瞬:“疼?迎春最不怕的就是疼了。以前在家帮我爹娘跟弟弟干活时,他们就经常抽我,迎春可耐得疼了,他们怎么打我我都不哭的。疼有什么好怕的?明明吃不饱跟睡鸡窝更可怕。”
“诶!春兰姐姐,冬梅姐姐给凌霄脚腕上挂了一根细绳。”迎春还在叽叽喳喳着,“说是这样就不是‘一丝不挂’了,我要不要也找个绳挂上?可在这地方不就是干这事的么?还不是要脱?那根绳能顶什么用?若是恩客给扯坏了,那不得当场疯了去……”
凌霄花(*)[图片及资料来源于baidu]
春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有些问题,迎春那是从小没人教,八岁时她家为了给她弟凑点书本费将她卖给了吴丽娘,在楼里打杂久了看得多了。
可自己当年跟嫡女学了那么多年的规矩,怎么没有因为“有辱门风”而自尽呢?
姨娘当年是因着我当不成仙女上吊的,还是因为嫡兄欺辱了我上吊的?
哦,不对,春兰想起来了,当年有个嫡女为了馒头委身给了官爷。
所以……
家传的?
春兰想不明白。
那晚“大师”其实一开始没看上春兰,而是拍走了迎春。
小花开苞向来是放在前头热场子的,花魁定是压轴出场,春兰在屋里调好了琵琶练着曲,那时距离春兰出场还有半个时辰。
吴丽娘忽然闯进了春兰房里,“春兰,出事了。”
迎春死了。
死于血流不止。(*)
大概是迎春早年营养不良跟鸡窝里那没半脚干净地的环境还是给她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损害。
后来到了百花楼,没生病没受伤的,吴丽娘也没带她看过大夫,毕竟一开始是个杂役,给口饭吃养着就好了,后来张开了皮子还不错才拎她上楼做的小花。
吴丽娘抓住了春兰的手腕,有一丝颤抖:“你……你可以么?”
开苞开死了人是不吉利的事,百花楼赔不起这银子,但赔客人一个花魁。
遇着这种事,客人心情必是极差的,春兰若是要去,必然是要承怒火的。
但春兰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说“可以”。
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死了便死了吧。
吴丽娘曾救她一遭,还教她琴技,这次若能保下百花楼,就算是报恩了吧?
“大师”见到春兰说的第一句话是——“没想到这等小地方还能遇见一个鼎炉。”
第二句是——“就是这样鼎炉的手法有些浪费。”
春兰缓缓抬头,眼中温和与淡然一点点崩碎。
房里有三个人,一个青年,一个留着胡子看着飘飘若仙的老头,还有一个跟迎春差不多大的姑娘,看她的站姿,曾经应该是婢女。
“大师”指的是那个看破春兰曾经的青年人。
“仙人”。
他是“仙人”。
青年问春兰:“想修炼么?”
春兰说:“不想。”
青年笑了,“你身上有修炼过的痕迹。”
春兰不语。
青年问春兰:“你想要什么?”
春兰茫然,她能要什么?
家财万贯?
她自己就能赚。
杀了嫡兄?
那她也回不到从前了。
从前又有什么好的呢?
春兰已经“看见”了那一院的姨娘,也“看见”了“母亲”为了银子焦头烂额夜夜掌灯。
她读懂了“母亲”不爱父亲,她只在乎自己儿子的前程,所以才会一脸平静地被流放。
“母亲”相信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救她,她只是没想到被救之前要同女儿一起受那般屈辱。
嫡兄知道他们要去哪吗?
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