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镇做题家

六司的招募历年来备受关注，只因它不看出身门第，也面向寒门子弟，在仕途前做到人人平等。自太后执政以来，更是进行改革，女子也可报考六司。民间还有说法，进了六司才算是弃邪归正，舍舟登陆，上岸了。

鸢儿按照报考流程去文吏司那里填写供单，门口呜呜泱泱挤满了人，可见竞争激烈。鸢儿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才领到供单，供单需包括姓名、年岁、籍贯、婚姻情况，就连祖宗三代的信息和面貌特征都要写上，鸢儿还没出生祖父祖母就已驾鹤仙去，哪里会有印象，不过看她和阿爹的模样，足以证明公输家的颜值都很高，于是鸢儿洋洋洒洒地用尽所有美好词汇加以修饰：女方均貌美如花，贤惠淑德；男方均相貌堂堂，宅心仁厚。

在写到过往履历时，鸢儿想了想：做过讼师，写过诉状，帮忙处理过王婆卖瓜涉嫌诈骗宣传问题；具备乐律素养，在闺中密友的海底捞鱼生辰宴上担任乐官指挥家；凭借一句“三好女子，好吃，好睡，好财”被戏水镇人口口相传五十余次，成为当地红人。

鸢儿交上供单，主事看了眼：“你的互结童生是谁？”

鸢儿愣了一下：“何为互结童生？”

主事一副实在被问烦了的模样：“就是与你一同报考，互为证人，需得保证彼此无身家不清及冒名顶替等弊，若是一人违纪，二人一同受罚，此生皆不得再报考六司。”

“那么严苛！”鸢儿愁眉苦脸起来，想不到考个试还要这么麻烦：“我是一个人来的京城，上哪儿去找童生啊？”鸢儿突然有些后悔没拉上刚刚那位富家公子王士宣。她回望身后的长龙，发现都是成双成对来的。

“确实大家都会提前与熟人组好队，哪怕好友无心报考，也拉上做个伴儿，相对稳妥些。不过……”主事抬起头，看向角落里的一个人影：“你可以与他结伴，他叫尹弘颉，是这里的老熟人了，已连续五年报考六司，把武防司、文吏司、民财司、刑罚司、巧匠司都考了个遍，今年正打算考五礼司……”

鸢儿一听，这人还真是博而不精啊，听起来倒是铆足了劲要上岸。只是花费了五年的光阴在考试上，真的值得吗？鸢儿顺着主事望去的方向看去，那位叫尹弘颉的，书生模样，拿着一本古籍，摇头晃脑地正在背诵四书五经，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像只梗着脖子的大白鹅。

他都这么努力了，想必不会舞弊吧？于是鸢儿自来熟地朝尹弘颉走去：“小女公输鸢儿，戏水镇人，欲报考五礼司，不知公子是否愿意与我互结童生？”

尹弘颉扫了鸢儿一眼，前五年他所互结的童生，个个都考上了，衬得他反而像个陪跑的，所以今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学渣。方才他已经听到鸢儿和主事的对话，鸢儿连报考流程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比得过他这个考场熟客嘛？思及至此，尹弘颉爽快答应下来。

鸢儿又惊又喜，立刻拉着尹弘颉就到主事面前宣誓，就此互结童生。

主事把印好章的供单还给鸢儿：“到考场提交给考官，从他手中换取考卷即可。”

鸢儿千恩万谢。和尹弘颉一同走出文吏司时，鸢儿问出心中困惑：“兄台，你为何如此执着要考六司？”

“我来自游山镇。”

鸢儿知道游山镇，戏水镇和游山镇，属于大棠最穷的两个县了，年年垫底，需要扶贫。

“我父母都是农民，我们这些来自小镇的人，唯有考上六司，才能改变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尹弘颉这番话听得鸢儿热泪盈眶。

“你可知我们这类人在京城被唤作什么？”尹弘颉问道。

鸢儿摇头。

“小镇做题家。”

鸢儿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