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道秋天是什么样子的吧，柳园？你可以讲给我听啊。”

“秋天是最美的季节。不似仲夏酷暑，不似晚冬严寒。早秋有雨，晚秋等雪，没有降水的日子里，天高云淡。”

“秋风在城中穿行，带走了总是沉积在道路上的灰土，千种景致为之崭然而新——秋天是最洁净的季节。”

“春天呢？春天也不冷不热、有雪有雨。还有，在你们这里，春天的时候、大风也算少见啊。”柳青拆台的速度很快。

“春天会飞柳絮，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吸一口气便要吃进一嘴毛。”

“春天的气温也不稳定，今天已到了盛夏，明天又回了隆冬。”

“还有，春天土大。你以为秋风刮走的土，哦——都是在什么时候积攒下来的？”

柳青不说话。

终于把这个碎嘴子给赶走了，柳园满意地点点头。她撑开蓬松绵软的被子，躺回了自己舒适的小床上。

柳园深感幸福地用头发蹭一蹭留有香气的枕头，做好了一切入睡的准备。

“你真以为，说两句傻话就能把我给赶走了？”

柳园怒而站起，从书柜里取出了厚厚的一本《红楼梦》，塞进了柳青的怀里。

“这本书好看。你去看书，别来找我。”

柳青粗略地翻动两下书页、再吊儿郎当地点点头，转眼又飞出了窗去。

“他不会把我的书也给变没了吧——这可是我做过批注的那本啊…”

一来二去的折腾之下，柳园又急又悔，彻底没了睡意。

元旦的夜晚，柳园伏案画画，柳青便坐到了她的床上。

柳青左手扶着摊开在腿上的书，右手在半空中画着圈，召出了贼风阵阵。在他的操纵下，那些小风、全都一股脑地扑向了柳园的后脖颈。

柳园只是把睡衣的领子立了起来，对柳青的幼稚挑衅完全视若无睹。

在她纤手的描绘下，勾线笔尖温柔地流过纸面，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泊出了一面静谧的海湾。

柳青合上书、站起身来，看着柳园画出的画。

那里躺着一片宁静的大海，海岸的礁石上，一尾留着及腰长发的人鱼正等在那里，几乎要与礁石化为一体。

她看着海的对岸，看着云的那边，看着无边的回忆远航，等待着或许有一日，它们能带回她那流浪在天边的爱人。

“她在等谁？”柳青指着画中的人鱼问道。

“她在等一个不会烧杀抢掠的、只享受航行自由的海盗。”

柳青就站在柳园的背后。他伸手时作出的姿势，就好像要把柳园拥入怀中。

她和柳青之间的距离太近，他身上的、如雨后山林般清新的气息将她包围。

柳园的动作变得僵硬，在意识范围之外的，她又在海面之上的天空间添了几颗星子。

“她什么时候才能等来那个海盗？”

低声说话时，他裹入了碎冰的音泉变得有些暗拙，这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还带着声带的震动感，显得是那样的真实。

柳园甚至能感受到他隔空传来的体温。

“很快了。她很快就能等回那个海盗了。”柳园侧仰起头，看着柳青那近在咫尺的侧颜。

柳园皱眉，微微将头向远离柳青的方向靠去。

柳青不看她，只是看着她的画。他眼清确如春冰融水，其中蕴有冬藏多少忧，东流多少愁，一眼便是一段传说。

“你很喜欢那个叫柳吴依的人。”

“认真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那么，柳园，你对我说出的那句‘喜欢’，又是什么意思呢？”

柳园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与柳青分隔开一段距离。

“我那句喜欢，只针对你的脸；更何况，我当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柳园逻辑清晰地反击道。

“那就要容我问一问了，那个叫柳吴依的人、有哪里是值得你去喜欢的。”

“他长相没我好看，活得没我剔透。如今，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被困在眼前的迷障中，无法自拔…”

“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柳青。天上的云一来，雨自然就落下了。”

“就像你对我的喜欢一样？”

柳园侧身坐回椅子上。

她看着窗外正飘雪的世界，不明所以地说出了一句：“根本不一样。”

然后，她再没有说些什么。

路灯下，盐花一样的雪粒又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柳园夜跑的计划再次落空。

“柳青，关于柳吴依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柳园的询问落在了平空的白墙上，听不到半分回声。

“我真正需要你了，你也就逃得快了。”柳园带有嘲意地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