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主心骨

腊肉一盘大约二十五片，看起来满满一盘，其实下面垫了南瓜。

在这饥荒岁月，有的人家一年吃不上一回荤腥，顿顿有杂粮糊糊能填肚子已经是烧高香了。不少人挖野菜，吃糠皮，日日煎熬。

鲜肉根本吃不到，更不用说这十斤鲜肉只能出六斤的老腊肉。

腊肉比鲜肉更加珍贵，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

王大娘切得极其细薄。

陈土埂夹一筷子就是五六片腊肉，三筷子下去，可不是大半盘肉就没有了。

陈大庆见梅花举着筷子不敢吃肉，便替她夹了两片，这才慢悠悠说：

“土埂哥一片孝心，二婶娘你就吃吧，别心疼。这腊肉真没花钱，俺家也没有钱买是不是。大家敞开吃，不够的话灶房还有一块，让俺娘再去煮。”

“够了够了，不能多吃。”

土埂爹把碗里的几片腊肉分到二婶娘碗里，接着说。

“年景不好，有肉也得省着吃。要是娃娃们把嘴巴吃叼了，以后再吃瓜菜杂粮，就觉得拉喉咙咽不下去。离分粮的日子还早哩，剩下的日子要咋过？”

“娃他爹说得对，是这个理。”

二婶娘点头赞同。

大庆娘今天似乎换了一个人，往日的焦眉愁眼不见了，取代的是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欣喜。

她的大儿啊，一夕之间脱胎换骨，突然变得特别能干，特别明事理！

陈家的未来有了主心骨，今后就有了指望。

“日子嘛，有好年景有坏年景。好年景一天一天笑着过，碰上坏年景就是一天一天捱着过。今年的饥荒，俺家亏得有二叔二婶照应，不然就这两个讨债鬼只吃不进，怕是清水一样照人影的稀汤汤都没得喝。”

大庆娘从心底感激二婶娘两口子。

“俺们沾着亲，又是邻居。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远亲近邻加在一块儿了，就该相互帮衬。”

二婶娘说完，还特意问土埂：

“陈土埂，你说是不是啊？”

土埂儿只好说：“是，娘说得对。”

土埂爹也点点头。

“难得今天大家开心，先吃饱再说。”

大庆娘站起来，笑眯眯拿过唐学寨的碗，帮她盛小米南瓜粥。

“学寨，尝尝俺做的南瓜粥，搁了老多糖，可甜了。你双身子，吃这个养人。”

“搁糖了呀，那可稀罕，俺尝尝甜不？”

唐学寨也不客气，这桌子饭菜她娘家和婆家贡献最多，纯说是她家请陈大庆家吃饭。

她理应吃饱，吃好。

“娘，俺也要。”小光一听，连忙递上自己的碗。

见小光嘴里塞满腊肉，碗底还有土豆丝和卷心菜没吃完，王大娘嗔怪道：

“小光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啊。不许抢饭菜，先把你碗里的吃完，吃完娘再给你盛粥。”

或许是难得吃到这样丰盛的饭菜，家里气氛特别好，王大娘今天的心情也特别好。性子就显得特别温柔，主动向陈梅花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梅花，你往日最喜欢吃糖，拿碗来，娘给你盛碗甜粥。”

“谢……谢谢娘。”

陈梅花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用两只小手送上土碗。碗底干干净净，像是刚洗过一样。

二婶娘瞧着心疼道：“这几个孩子就数梅花最懂事，活没少干，吃饭不争不抢。俺给她和小光一人一块红薯干，小光的自己吃。她的只吃半块，总说要留半块给她哥。”

王大娘一边盛粥一边不耽误说话。

“梅花和大庆从小感情就要好，就说这次上村小吧。要不是大庆坚持，俺还想留梅花在家多干两年活，再养上两只鸡呢。俺记得你家土埂九岁才上学，梅花今年才七岁可以晚两年再上。”

陈梅花听了挺直颈項，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惶。

陈大庆马上表示不满。

“娘，这老话能不能不要再提。”

唐学寨心中意难平，忍不住插话怼道：“呵呵，瞧把陈大庆急的，难道你娘对梅花不好?！在俺们唐家村，女娃一般到了十岁才上学，有的十一岁还在家干活呢。”

她根本没有注意，小梅花眼里已经蓄满眼泪。

王大娘也没注意，把手里的甜粥放在梅花面前，听唐学寨继续说：

“这几年公社让大家学文化，送男娃读到初中的有好些家，女娃读两年能识几个字的都去生产队上工了。读书多也换不来粮，还得倒赔粮，谁家也不愿意。梅花娘就算梅花九岁才肯花钱送她上学，也算很难得了。”

陈土埂立马赞同：“俺媳妇儿说得对，俺村除了卫树叔的闺女陈山竹，有几家女娃能读到初中？山竹家条件好，也是九岁才上小学。”

此话一出，陈梅花颈子像折了般，勾下头，眼泪像珍珠一样，一颗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