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家村的咸鱼1

六二年的曙南农村。

前进公社，陈家村。

广袤田野还浸没在黑暗中。

——

“咚咚咚……”

村头鼓声敲响，六岁的双胞胎兄妹陈小光和陈梅花，抱上土碗筷，迈开小脚就往外跑。嘴里叫着陈大庆：

“大哥，队里开饭了，俺俩先去食堂占位置，你和娘快点过来。”

“好，你们先去，俺跟娘就来。”

陈大庆应道，慢悠悠起身。

隔壁邻居陈土埂，用筷子敲着崭新的搪瓷饭碗，领着微隆小腹的新媳妇刚跨出门。

看见跑过门口的俩小憨憨，他得意喊道：

“小崽子跑得再快，也得给俺媳妇儿让位置。”

小光不服，停下来问：“凭啥？”

土埂儿说：“就凭俺媳妇给陈家村添丁进口！”

陈小光：“你又没娃，咋就添丁进口了？”

走到自家院里的小光娘，听了开玩笑道：“别听土埂儿的，他在显摆新媳妇陪嫁的洋碗筷。喊他给你换，你就让他媳妇儿坐。”

村道上路过三三两两的男村民，瞅着新媳妇一身新衣前凸后翘，脸颊带红晕，眼波流盼。

纷纷咽了口唾沫，七嘴八舌起哄：

“小光娘说的不对，小光该让！”

“凭新媳妇长得标致！就该让！”

“要俺说，凭土埂儿晚上公粮交得足，新媳妇暖炕吃不消！”

“该让！”

村里四十多岁的老光棍陈卫生，最是兴奋。他捏着嗓子，扭着腰，学着女人声音尖声尖气的叫唤：

“死鬼土埂儿呀，人家已经腰酸身软，你，你，你咋还那么支愣啊。”

“哈哈哈！”村民们爆发一阵大笑。

见新媳妇低头害羞，土埂儿一脸尴尬，陈大庆忍不住嘴角上扬。

谁让你没事逗弄俺弟？

自作自受，活该！

小光懵懂，兀自脆生生追问：“卫生叔，土埂家公粮咋在炕上交？”

“哈哈哈！”

村民们又笑得前俯后仰，陈卫生故意逗他：“陈小光，今晚俺领你去土埂炕边学习学习，说不定毛就长齐了。”

“咋学习？”小光越来越懵。

陈大庆忙大声说：“小光梅花，还不快去占座儿，一会儿没位置娘该站着吃饭了。”

“噢。”

娃娃心中，天大地大当然吃饭最大。

陈小光也不好奇公粮是怎么交的了，拉起妹妹就往食堂冲。

小娃娃跑得飞快，但抵近陈家村大食堂，发现屋子里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六张大圆桌前有一半坐着村里各家小娃娃，另一半是年长的老人。年轻壮年的社员们多半拿着饭碗等在旁边。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食堂团长陈卫树用饭勺敲着装菜的特大号搪瓷盆，粗着嗓子嚣张喊道：

“食堂办到今天刚好十个月，村里去公社割了肉，给大家改善伙食打牙祭。今儿吃大米饭加回锅肉，没来的社员不留饭！”

声音刚落下，菜盆前就挤满了人。

村民们叽叽哇哇的叫道：

“三娃子，快回去叫你娘和你爷搞快点，迟了没肉吃。”

“老大，快带着老二老三老五去把你奶奶抬过来，今天吃大米干饭！”

“爹，俺也去！”一个小娃子从板凳上蹦起来。

娃子爹连忙喊：“陈小红，你看着老七别动，不然你奶来了没位置吃饭。”

“快坐下。”陈小红按住弟弟，让他乖乖坐下来。

“别挤，把菜盆打翻了，大家吃个球啊。都让让！”

生产三队队长陈卫国挤到前头，用身体拦在菜盆前，大声说：

“大伙排队去！”

大家都不动。

陈大庆知道，在回锅肉面前，三队长什么也不是，威信再高也没人鸟他。

陈卫国苦口婆心：“都宽宽心，贫下中农人人平等，村里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米饭大人一人一个冒头儿，娃娃一个平头儿。回锅肉大人一勺，娃娃半勺，菜汤自己装。不管先打后打饭，每个人都有份。”

听到每个人都有份，村民们这才不情不愿的排上队。

陈大庆站在食堂门口，不争不抢也不说话。看队伍成了，才带着小光梅花慢悠悠踱到队伍末站定。

轮到他时，陈卫树也给他打了满满一勺回锅肉和大碗白米饭。小光和梅花是半勺肉加中碗米饭。

饭菜贼香，香得陈小光口水滴滴答答从嘴角成串的滴落出来。

下巴油乎乎的陈梅花牵着陈大庆的衣角，睁着大大的眼睛，仰头对他笑：“大哥，要是天天吃回锅肉就好了。”

陈大庆替梅花擦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