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窗子里跳出个大姑娘
马胜利没有去摘酸枣,也没有唱那支《大刀进行曲》,当大家用簒改了词的歌曲发泄对林铁梅的不满时,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想崔莺莺。
在公社参加庆典的时候,他一面呼喊着口号,一面四处寻找,希望看到在公社卫生院参加培训的崔莺莺。可是,街上的人太多了,到处是欢庆的海洋,到处是招展的红旗,要想从中找出一个人,真比大海还要难。因此,在返回村子的路上,他一真是情绪低落的。他渴盼着培训快点结束,那样,他就能天天见到自己爱着的姑娘了。
马胜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崔莺莺的。他只知道自己家与崔莺莺家不仅住在同一个大院里,而且还是近邻,他每天只要走出自己家的小院门,就会看到她家的后窗。
崔莺莺的妈妈是县剧团从河南省招聘来的花旦,在妈妈没有演出的晚上,她就待在家里跟妈妈学唱戏。崔莺莺不仅长得漂亮,还有一副好嗓门。有一次,他从她家的窗下路过时,又听到崔莺莺在学戏,他索性将鞋子脱掉,嗖嗖地爬上旁边的那棵紫槐树,吊在树杈上,从窗子里向屋内看。他看见崔莺莺穿着戏装,正扭着小腰甩着水袖在那里边舞边唱,他立马呆在了那里。此时,他眼里的崔莺莺,已经不是那个扎着马尾巴小辫的邻家女孩了,分明成了天上下来的小仙女!
大概就是从那天起,他在心里就再也没有将她放下。
只是,在读到三年级的时候,崔莺莺竟被妈妈送回河南信阳外婆家去了。那是文革闹起来的第三年,随着县豫剧团的解散,崔莺莺的妈妈崔艳芳给揪了出来。她的罪名是因为在没有结婚的情况下,生下崔莺莺这么个私生女,而且七八年过去,小城人还没有谁知道私生女的爸爸是谁。崔艳芳被剃了阴阳头,戴上纸糊的高帽子,胸前挂着两只从垃圾坑里捡来的破鞋,到处被押着去开批斗会或游街示众。造反派们斗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说出崔莺莺的爸爸是谁。可是,崔艳芳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却如同电影里的女共产党员,咬紧牙关就是不吭一声。造反派们揪斗了她几次后,最终没能从她嘴里得到想得到的东西,觉得索然无味,才把她丢在一边置之不理了。
在崔莺莺回河南姥姥家的那些日子里,马胜利突然对中国地图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中,他都拿着张中国地图研究个不停。他在地图上找到了河南省,接着从河南省找到了信阳地区,他还想从信阳地区找到那个叫崔家河的小镇子,可是,那地图的比例实在太小了,他最后连崔家河所在的县城都没有找到。但是他知道那儿就住着崔莺莺,他只要跑到那地方,就能看到她。可是,从他家所在的地方,到河南省的信阳该有多远呢?还是小学生的他,无法找出正确的答案。想起她甩着水袖唱戏文的样子,他心里充满了沉甸甸的失落和惆怅。
再次见到崔莺莺的时候,马胜利已经初中毕业,马上就要升入高中。
那天天很热,他同李跃进跑到河里洗澡回来,赤脚走在家门前的小巷里。每次拐进小巷道的时候,他都有个习惯动作,就是抬头看看崔莺莺家的窗子。自从崔莺莺被她妈妈送回河南信阳,已经五六年过去,他天天如此。尽管他知道崔莺莺很可能是一去再也不会复返了,他总是本能地希望有一天会意外地看见她。就是看不见她,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唱戏声也行。只是每次都让他失望。
那天完全是破天荒,他竟然没有抬头去看那个总是关闭的木格窗。他低着头从另一端走过来,又低着头准备打开自己家的大院门。却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崔莺莺家总是关闭着的后窗砰地一声打开了,他看见一个水灵鲜活的大姑娘,从里面探出了半个身子,在向他微笑,一张花朵般灿烂的脸上,一双黑黑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似地冲着他眨动。
他呆住了,一时没有认出这个姑娘是谁来。
嗨,你好啊?那姑娘笑着,大方地说。
你是谁?马胜利怔住了,不由问。
嗨,马胜利,连我也不认识了?姑娘调皮地将脑袋一歪说。
你是谁?马胜利还是没有把她认出来。
那姑娘嘎嘎地大笑着,将双手在窗台上一撑,一纵身子爬上来,从窗内跳了出来,站在他面前,双手在腰里一叉嗔笑道,马胜利呀马胜利,你才多大啊?就老眼昏花了?仔细看看本姑娘是谁?
马胜利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他知道站在面前的姑娘是谁了,他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他叫道,崔莺莺,你是崔莺莺!
算你还有点记性,没错,本姑娘就是你的同学崔莺莺!崔莺莺说着,还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
崔莺莺,你怎么回来了?马胜利激动地说,脸上有了火辣辣的感觉。
怎么,不希望我回来啊?崔莺莺说。
怎么会呢,我以为你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呢!马胜利高兴地说。
这儿才是我的家呢,怎么能不回来呢?告诉你吧马胜利,本姑娘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崔莺莺说。
马胜利说,真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