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孩童
雨一滴一滴落下,直到触碰上眼睫。
成泛如梦方醒,眨了眨眼,将手从邓念安手中滑脱。
她犹豫了一下,原来他不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啊。
成泛掩饰般碰了碰自己的鼻尖,稍稍为自己的猜度之心感到歉然。
“原来你就在这里。”
她指指邓念安的头顶:“斗笠歪了。”不愧是之前参加过武举的人,这样立在雨中,也不怕头痛。
看见他垂下的眼,成泛又觉此刻情况有些复杂。
成泛左顾右盼,想在河面一看究竟。不过,并没有桥梁的影子。
放眼四望,宽阔的河道中,他们二十人犹如一只只掠在水面的燕鸥。
“我原本是想问问,可否攀着这桥边沿过去,好歹也有个依仗。”
邓念安眼一抬,视线落在河上某处,摇头道:“只怕不能,我刚才在水下看过。”
他一顿,“这桥年限已久,又是木板拼接而成。原本是要最近检修的,没料到今日便冲垮了。”
成泛了然,就是不知他所言的检修是否确有其事。
“那就待之后水流减缓,再组织人手来重修吧。”既然刺史府的人都这般说了,她现在也只能顺着他们的话头往下。
一行人便以臂划水,上半身露出水面,再度向前游去。
成泛渐觉在水中游刃有余,就是刘适,也和她游在同一水平。
迎面而来的两只小船,每条船上载着十余人,乘船的显然与邓念安带来的人相熟,纷纷招呼。
当先持桨的官差桨板一荡,和邓念安成泛他们距着一丈远,禀报着连山村里面的情况:“靠近河边的十余户人家房屋冲塌了,因多有妇孺不能游水,方才船只未到便先行将所有人撤到了高地。”
“现下还有多少人在里面?”成泛问道。
见着邓念安左右的生面孔,官差虽纳闷,但也道:“这才是前两只船。人还多着,都聚在半山坡。”他遥遥指向某处,短衣的村民在山坡一晃又缩了回去。
成泛道:“那就将村民都运到对面浅水处,让他们自个儿去寻一寻庇所,你们再撑着船速速返回。只是要记得先载妇孺老人!”
那官差却没有直接应下,只拿眼去看邓念安,询问道:“邓先生……”。
成泛心下有些不快,诘问道:“到这种时辰,难道还要推三阻四?要是误了时辰,你们能得什么好?”
邓念安便解释道:“这是京中来的李主事,同我一起负责连山村救援事宜。”
那官差得了准话,立即嗳地应声,一边划桨,一边陪着笑脸道:“是小人未识主事。小人这便快速划过去。”
成泛心中仍有闷,但见蓬中坐着的半数老弱,正惴惴不安往他们这里看,便也不再与他争论,径直往前游去。
刘适游在她身边,目睹全程,轻声道:“主事还是算啦,我们初来乍到,总有适应的一个过程。”
成泛嗯了一声,知道是这个道理。一个县衙里的官差,确实也只认得本州的人手。
她看着前面的邓念安,暗中思索,也不知这人到底替刺史出面了多少场合,连县衙里的人都认得这号邓先生。
不知刺史是为什么让他代行权力的。
邓念安,邓念安。
有他在的场合,让她微妙地感觉自己被隔绝在外。他扯着刺史这面大旗号令众人,安排事宜。之前在山坡做筏子时成泛便有些不适了。
他看似让她以及她带来的京中人手不用那般忙碌,可实际上却想让他们别插手。
像是在说,建州之事,与她无关。
*
河岸之间约莫隔了二三十丈,成年人就是会水的,也要游上一会儿,更别提在雨中水势湍急时。
待他们踩上湿泞泞的土地时,又有两只船载着村民往对岸撤离。
成泛怕踩着泥坑滑倒,便抄了一截粗壮的树枝,小心地杵在地上往前走。
每走一步,泥点混着雨水溅在她的油靴和油衣的下摆。
成泛尽量让自己的眼睛不往下半身瞧去,她还不太习惯出现身上有这么多显眼的污渍。谁能想到,本该在西京金尊玉贵的晋平公主,眼下行走在这样泥泞的小路上。
这片的作物早已被冲得东倒西歪,外围的房屋也倒塌了。
成泛跟上邓念安的脚步,问他:“山村房屋都搭得不牢固么?怎么这样就塌了。”在她印象中,屋子一般能抵挡暴雨与河水的冲击。
邓念安脚步不停,“这里僻远,村民靠山过活,手上没多少钱,也搭建不了牢实的房屋。”
他又补了一句:“不如西京,户户有余钱,小富即安。”
成泛只觉这话莫名,之前压着没发的火便冒了头:"朝廷每年都拨了款下到各州,至于州府为何没让众人安居,某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