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区区致命伤
“陷阵营八百弟兄,为什么只有你还苟活!?”
月黑星稀的夜里,一位身着黑红盔甲、手持制式横刀的无头校尉站在床前,瓮声瓮气的质问道。
话音甫落,就见那无头校尉毫不犹豫的抬手,横刀便带着一抹银光直奔项上人头袭来。
“呼。。啊。。”
景牧下意识的在‘床’上翻滚至窝棚的角落,睁开眼后才确认,又是这个已重复无数次的梦。
还好只是个梦,可惜只是个梦。
将朽木枯枝落叶做成的床稍做整理,便弓腰钻出窝棚,举目抬头向四际旷野望去。
时辰还未到午夜,巨石山丘土坡零散点缀在西禅寺的山门前,偶有跳动的篝火,那是和他一样的收尸人在取暖。
远处空中漂浮着一团团或绿或蓝的焰火,那是尚未收尸的敌方将士尸体腐烂过程中产生的鬼磷火。
更远处狮驼岭的一侧山坡上,偶尔会有一对对或红或白的光芒闪过,那是嚼食过太多死尸的野兽已异化成妖兽的眼睛。
景牧张望半晌,神情沮丧,似是寻找那梦中出现的无头校尉而不可得。心下也暗暗思量:
“莫非是今日白天找寻到的左先锋高顺高什长?埋怨我最后一个找到他?声音听起来还是挺像的。”
晚春的夜风吹来,早已失去知觉的景牧还是条件反射般的弓身转回窝棚,将立在一角的木板上用炭笔写着的数字又仔细核算一遍。
“七百九十九人,加上我正好八百人。”
景牧松了口气,盯着那木板,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陷阵营袍泽的汇报,说道:
“老哥几个都在这了哈。希望长公主,不,现在得叫永安帝了,能把你们都安安稳稳的送回家。”
“至于我”,
他看着破旧的贴身麻袍下,被蛮族斩马刀扎穿的胸口和切成两片的心脏,经他以杂色棉线弯弯扭扭的缝合之后,虽然没有愈合,却也没有因此随众袍泽而去的致命伤。
自嘲的说道:
“应死不死,难入轮回。那就看还能不能抢救吧。”
翌日清晨卯时,西禅寺的钟声响起,却是周边村落的村民来给收尸人送饭的信号。
对景牧来说,昨日收殓完最后一副遗骸后,此间事已了。穿好麻布短衫后,便将窝棚内的家当收拾一番。
所谓家当,不过一套换洗衣衫、一个粗瓷大碗、一把横刀、一个装着高顺高什长的小坛子而已。
他将那套衣衫和大碗打包到一个麻布背囊中,又拿着横刀和小坛出去窝棚,顺着西禅寺下的山坡,随着人流向山顶的大雄宝殿直奔而去。
进到西禅寺内,其它收尸人将收集到的骨殖堆放到柴房内。这些是蛮人的尸骨,归拢起来以备后期与敌方互换,如果有交换的话。
大雄宝殿内,正分发食物的是渡口西岸的吴家村里正及他的一对儿女。
武周帝国徭役极重,不过这西禅寺遗体收殓算皇室内帑的拨款项目。吴家村在完成县衙老爷们委派的任务后,甚至还能余几毫银钱。
故此,里正全家上阵,显然是比干那些自带干粮无私奉献的田赋徭筑城徭要热情的多。
收尸人们在大殿里吵吵嚷嚷,今日是三月初五,一干人等在和分鸡子的小吴姑娘夹杂不清,均表示为什么我的鸡子是最小的山山你要给我挑个最大的。
那永安帝在密旨上说过,为保证收尸人尽心尽力做事,让战死沙场的将士早日回家,县衙提供的餐食里,务必保证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日有鸡子的供给。
景牧看着蹲在大殿墙边上,用着面饼、咸菜、清水和鸡子的收尸人,心说:
“天驱军日常伙食不过如此。对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来说,可是个杀人放火的行事。”
景牧身材极为高大,站在人群中甚是扎眼。虽然身负致命伤不死导致干瘦的不成人样,不过在这些形色各异的收尸人中间,在气质上倒也算非常合群。
小吴姑娘山山正和一帮收尸人理论,见景牧被挤在大殿门口进来不得,便喊道:
“景大哥,前面来。”
这里自然是没有排队的说法。原本不急的景牧不忍拂了小吴姑娘的好意,便一手夹紧小坛,另一手握刀鞘发力将身前众人扒拉开去。在一阵嘘声中,几步就来到吴里正一家面前。
景牧和他们相熟。
西禅寺狙击战中,战至力竭的他被敌军大将一刀扎穿挑落怒苍江,心脏破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在江中泡了数天。正是眼前的山山姑娘发现,又喊来父兄将他在渡口处捞起:也算是一种救命之恩。
小吴姑娘戴着护住口鼻的面巾,手上也缠着一些麻布片。见景牧来到眼前,便低头默默地将食物递给他,小声说道:
“景大哥,你又瘦了。”
景牧用腋下夹着横刀,腾出手接过面饼将一些咸菜、两个鸡子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