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这一刻,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本是因为维护他而撒的谎,却偏偏叫他本人听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拂了颜面,还是拿宋廷钰作比,这下恐怕不等军饷案查清,他就想把她碎尸万段了吧!
林嬛慌忙垂下眼,不敢同他对望。
鸦羽般乌密的眼睫在风中簌簌轻颤,恍若枝头惊乱的蝶。
而他的目光就是那张将她困住的网,冰冷锐利,密不透风,顺着她四肢百骸层层裹挟,她逃不脱,挣不掉,只能任由那不安与惶惶,尖啸着攥紧她心脏,将她彻底绞杀。
十指虚虚拢起,掌心早已汗湿大片。
而那罪魁祸首宋廷钰,却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仿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脸色不对,还拧着眉,忧心忡忡地过来关切。
“怎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累了?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边说,边把手搭在林嬛腰上。
林嬛本能地要躲,却叫一冷硬触感警告地抵住了腰窝——
不是其他,正是春祺的那支玉簪!
林嬛豁然抬起脸,眸底愠色尽现。
宋廷钰仿佛没看见,犹自笑得晏晏然,见她长睫间夹了几根碎发,还抬手温柔帮她勾开,低头柔声细哄:“累了就说出来,别怕,在自己家还拘谨什么?嗯?”
似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放心,王爷今日过来,只是来赴宴的,不谈其他,不会为难于你。”
说着便抬起头,看向方停归,笑问:“在下说得可对?”
声音明显冷下。
半个身子偏侧过来,将林嬛牢牢护在怀中,俨然一只护崽的母鸡,容不得方停归说半个“不”字。
仿佛他才是那个毁人一生的恶鬼。
方停归嗤笑出声,垂眸转着拇指上的虎骨扳指,寒声笑道:“休沐之时,不谈公事。世子放心,本王虽不通风雅,但还不至于如此不解风情。人生漫漫,也恭喜世子得佳人陪伴。红尘中相守不易,世子可千万好好珍惜,真心一旦辜负,可是一辈子都弥补不回来的。”
边境行伍出身的人,声音也随了那片土地,纵只是闲话家常,也自成一派筋骨。随便几个字,就能让人想起北地风雪中,那连绵不绝的烽火狼烟。
然最后一句,却透出几分缥缈,宛如山岚间捉摸不定的云。
林嬛还未分清,那里头究竟是讥讽更多,还是自嘲更盛,便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情绪,顺着声音汹涌奔入腔膛,惊涛骇浪一般,搅得她整颗心剧烈撕扯。
仰头想说些什么,那抹玄色身影却已消失在朗朗春色中。
只剩满枝垂丝海棠,缀在风中空空摇曳,荡起一股森寒的风。
风势不大。
林嬛却踉跄着,几乎站不住。
“放心,他舍不得走,想见的话,待会儿宴席开始,自然就能见到。”
宋廷钰摇着折扇,春风得意地上前搀扶。
林嬛错身避开他的手,睨了眼他袖底半藏半露的海棠玉簪,冷笑道:“我原以为只有深宫里的争宠妃子,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离间人心。却不知世子爷用耍起心眼来,也不遑多让。”
宋廷钰扬了下眉,明知她是在挖苦自己,却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手段卑劣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招。倒是林姑娘你……”
他哼笑,“啪”地一声收起折扇,掐住林嬛下巴,豁然抬起,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力道之大,林嬛白嫩的下巴尖儿几乎是一瞬间便显出红痕,鲜明扎眼。林嬛攒眉挣扎,反被掐得更紧。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林姑娘是聪明人,应当比我更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今日这场花宴,姑娘若是听话,你和那个叫春祺的小贱蹄子,就都能活命,可若有一星半点忤逆,叫我发现……”
宋廷钰嘴角划过阴冷的游丝,凑到林嬛耳边,指尖摩挲着她下巴那片红,动作放得格外轻,格外柔,好似在怜惜什么世间仅有的精瓷。出口的话语,却比毒蛇还啃噬人心。
“我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花宴正式开始,依旧是前厅后堂,分出男女座席。
林嬛随宋廷钰一道,去前厅男席就座。
雪笺也同他讨了恩准,得以去前厅吃酒,就坐在林嬛对面,和她仅隔一条走道。
入座时,还盈盈朝林嬛微笑,神色温柔而坦荡,仿佛适才给林嬛下套之事,只是林嬛一个人的幻觉。
林嬛心里本就烦闷,见此情状,便越发郁愤,索性错开眼,假装没看见。
雪笺也不见恼,捧起碗筷自顾自用饭,有人搭话,便停下来含笑应对,游刃有余,落落大方,半点瞧不出贱籍出身的局促和小气。
在座的都是京中勋贵子弟,闲暇时就好玩个风花雪月,纵使平日不上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也都听说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