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林嬛的外祖父,便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大儒,虞燕山。
传闻,他师承孔家正统圣学,有麒麟经世之才,出师后便一直在老家扬州的私塾传道授业。
一月虽只坐堂五回,却每每都能引得万人空巷。
连先帝也慕名赶来,猥自枉屈,三顾他于草庐之中,只为请他入东宫教导太子。
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便是后来,他厌倦朝堂,致仕归乡,再不问世事,陛下也不忘打发人过去慰问。遇上难以决断之事,也会书信于他,征询他意见。无论最后是否采纳,至少态度在那。
所以林嬛才敢斗胆,请他老人家出山,为林家说话。倘若能成,林家至少还有希望。
可想说服他老人家,又谈何容易?
外祖父什么脾气?熟悉他的人都一清二楚。
执拗、强势,又特别护短。
早年他因醉心仕途,忽略小家,连累外祖母为他累出一身病,是以致仕之后,他对家里人都格外维护。
林嬛的母亲又是他的老来幺女,自是备受宠爱,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皇子扯她头发,他老人家都能为她上御前告状,摁头让一个天潢贵胄给他的宝贝女儿道歉。
可后来这样的掌上明珠,却因为给一个外人生养孩子,永远与他天人永隔……
换作林嬛,她也接受不了,定要揭了那人的皮!
是以出事那会儿,家里那般艰难,林嬛也从未动过念头,向他老人家求援。便是现在,她心里也仍旧惴惴。
可再难也得上啊,总不能真就待在一枕春等死吧?
闭眼深吸一口气,林嬛正色道:“念念知道嬷嬷心中有怨,不肯帮我父亲。也知道依照外祖父的脾气,无论谁过去当说客,都会受其迁怒。倘若念念身边还有其他人可用,也绝计不会寻到嬷嬷这里,让嬷嬷为难。”
“但也请嬷嬷放心,念念绝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卑劣小人。此去扬州,无须嬷嬷帮忙劝说什么,只消将这封信带到外祖父他老人家面前便可,其余的,念念自会努力。”
“哪怕最后外祖父不肯施以援手,念念也不会埋怨嬷嬷什么。也请嬷嬷看在亡母的面子上,帮念念这一回。”
说罢,她提裙便要跪下。
盛嬷嬷忙伸手拉她,“姑娘快别这样,折煞老奴了。”
睇了眼她手里的信。
厚厚一沓,页脚还沾着泪痕,一看便知是下了心血。
盛嬷嬷心里一阵刀绞。
若问她对林父是否还有怨?
那自然是有的。
当初若不是他坚持留在岭南赈灾,一连数月不曾归家,夫人也不会孕中郁结难纾,生产之时大出血,不治而亡。
于天下百姓而言,他固然是一个好官。
可于家于私,他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些年,盛嬷嬷虽不在侯府,可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却一清二楚。
永安侯府的嫡出大姑娘,虞老太师的亲外孙女,多么尊贵的身份啊,本该如珠似玉地娇养在深闺之中,一辈子被人疼,被人爱,不知道烦恼忧愁为何物。
怎奈摊上这么个爹。
固执、迂腐、冥顽不灵。
不晓得好好打理自家产业,为家中开源也就罢了,还总是到处“仗义疏财”。每月到手的俸禄,有一半都叫他捐去了安济坊。哪里有灾情,他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捐钱又捐物,从不吝啬。
可轮到自己儿女,就只剩几句简单的“勤俭持家”。
莫说将姑娘养得跟别家闺秀一样富贵,他连京中早已过时的衣料,都没法给姑娘添置。
甚至还要姑娘帮他维系府上的开支。
公务繁忙之时,他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一年到头陪姑娘的时间,还不及他在官署批阅公文的时间长。
换成别家闺秀,被这般冷落,早哭天抹泪,闹出满天星斗。
偏生姑娘一句怨言也没有,乖巧得让人心疼。
明明自己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花宴上穿旧衣裳叫人笑话了,也会躲在角落偷偷地哭,可到了她父亲面前,她永远都是笑容一张,从不叫旁人担忧。
哪怕落到一枕春那样的虎狼窝里,她心里最记挂的,也仍旧不是自己。
求人帮忙,也总是处处以对方为先,宁可委屈自己,也不叫他人为难。
有时,连盛嬷嬷都希望,姑娘要是没这般懂事该多好?
像寻常女儿家那样哭一哭,闹一闹,有什么不行?
倘若可以,她真想拿自己所有,换老天爷好好善待她家姑娘。即便不能像别家闺秀一样无忧无虑,至少也能被人宠,被人爱。即便天塌下来,也有人陪她一起扛。
盛嬷嬷垂眸长叹,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紧紧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