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春意

次日正午时分，纪寒君仍旧沉睡，年纪不大的仆人畏畏缩缩来到床边，动作带有几分犹豫。

若要说这纪府里最不能招惹的人，必然非这位寒君少爷莫属了。

之所以说他不能招惹，倒不是说他的性格有多恶劣，恰恰相反他待人温和，下人中也从来没有流出过他为难下人的传闻。

而是因为家主对他极其宠爱，但凡与他沾边的事情都要斤斤计较，有丝毫她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便会大发雷霆，当然发怒的对象是他们这群行事不周的下人。

再加上寒君少爷平日里都摆着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言语极少，只有遇到家主夫妇还有那个叫钟妍的侍卫，交谈才熟络几分，下人们很难摸清他的喜怒哀乐。

这一来二去这位寒君少爷便成了纪府最难缠的主。

仆人很难想象这一小团鼓鼓的被褥里竟藏着纪府最可怕的人，不禁有些唏嘘。

“公子，公子该起床了…”

纪寒君从沉睡中苏醒，睡眼惺忪地想要爬起，可却觉得十分乏困，完全不想起床。

“现在几时了？”

“已过午时了，”像是怕他不想起床，那仆人又弱声弱气地补了一句，“昨宿您是寅时睡的，现在已经睡四个时辰了…”

纪寒君看见对方有些急切，生怕他赖床的模样不禁想笑，留意到他眼白里的血丝，语气温和上几分，“昨晚你也没睡吗？”

仆人听闻心头一紧，“…睡了啊，公子为何这样问？”

因为担心纪寒君半夜需要照顾，昨夜他守在门外，直到熄灯后才去睡觉，今早又自作主张让纪寒君睡到正午。

他在府中权力不大，之所以能够违背家主大人制订的作息规律，是因为叫人起床本就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特别是叫醒睡眠不足的人，所以与他一同服侍纪寒君的仆人，乐于将这个包袱丢给他。

他所做的一切完全发自内心，所求也已有回报。他并不想被发现陪伴了一宿，毕竟他也是有羞耻心的，这种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行为，获得奖赏会让他不耻，遭到猜忌会令他伤心…

比起展露功绩谋取主人欢心，他更害怕被误以为谄媚讨好，以至于招来厌恶，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一直默默付出下去。

“那你眼睛怎么回事？”纪寒君乘胜追击。

“我不知道，可能是最近睡眠不太好，反正肯定是睡了…”仆人低下头，面不红心不跳地解释，——昨晚他确实睡过觉了，玩文字游戏应该不算说谎吧？

纪寒君莞尔一笑，又不是要治罪他罪，至于如此推脱吗？别人都恨不得邀功请赏讨好主人，他倒像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

“啊？回公子，大家都叫我阿宣…”仆人陡然紧张。

“嗯行，我不会再睡了，下去忙你的事情吧。”

“遵命，公子。”

纪寒君望着离去的身影有些发呆，昨晚他确实察觉到门外有人守候自己到深夜，不过是谁他不知道，而且按照惯例他是不可能一觉睡到午时的，这个叫阿宣的仆人他也是第一次见…想来那人就是他吧。

纪寒君并不讨厌被照顾的感觉，只是身边的很多人出于利益去讨好他，这样的关心令他有些无感，当然他也不会吝啬对他们的赏赐。

现在看来这个叫阿宣的仆人有些不一样，虽然不清楚他的动机是什么，但至少目前来说没有感受到恶意，纪寒君觉得他没有沾染那些人身上的“污浊”，倒是挺合他脾性的。

纪寒君走进热气腾腾，周围朦胧一片的温泉房，他褪下身上衣物，一丝不挂地站在镜子前，拂去镜面湿雾凝结的水渍，细细观摩自己的身体。

昨夜从书中了解到，这方世界的人类与前世的人类已经不再是同一个物种，而他也不再是前世意义中的男性了，生理、器官也与前世有很大区别。

由于没有参照物，他并不知道一米有多长，所以更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高，只是比起纪芸来说，他的身材显得过于娇小了，不过他才十四岁，想来应该还有发展的空间。

热气蒸得他面色潮红，他脑袋昏沉地来到镜子前，擦拭掉镜面湿雾凝结的水渍，与镜中双眼迷离的自己对视。

那对眼睛镶嵌有如海一般湛蓝的眸子，眼尾带着如有醉意的红晕，纤细的睫毛沾着水露，让人看了也不知是雾珠、汗水还是泪水，心中大升怜惜之意。

清冷隽秀小脸，外加眼尾下方的一点泪痣，给人一种矜贵、青涩又柔媚的感觉，已经是丝毫不亚于青蝉的容颜了。

他伸手抚摸镜中自己的脸庞，认知中曾经自己的模样几乎被对方所替代。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沈言君，还是纪寒君，又或者两者都是。因为，他对现在的自己很陌生，对曾经的自己更加陌生。

有些情绪灰败地放下手，他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生活还要继续，往事不必再想，缓身走进温泉之中，瘫靠在池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