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3章 南察风波(六)
来了。随着董诰、曹振镛先后病逝,京城又传出了一段词牌《一剪梅》,就是前文中出现的那首。
曹振镛在死后获得了“文正”的谥号,曹浩在死后获得了“文恭”的谥号。不过,由于“文恭”不如“文忠”,因此高务实把原文中的“文恭”改成了“文忠”。
这一改,就更显得是刻意讥笑“我二人”了——他俩分一分,正好一个“文正”,一个“文忠”嘛,简直是指着鼻子嘲讽。
申时行怒就怒在,这首词里说到的这些做法,几乎可以逐字逐句扣到他头上,尤其当他和王锡爵都猜测是高务实的手笔之后,有一句话特别刺激他。
“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功,莫说精忠。”
这里的“经济”说的是“经世济民”,正是“大臣”所当为,而大臣“从容”有度,本也是申时行的一贯做派,并且经常对身边人说。
单看这前半句其实没有什么问题,怀就坏在后面八个字:莫显奇功,莫说精忠。
申时行这两年经常有意无意地与人说起“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道理,王锡爵虽然未在京师,但他是天下名士,常与人论道于苏州,也时常表达类似的观点。
如果说他们二人说这样的话只是因为嫉妒高务实的“奇功”,那其实还是有点冤枉的,嫉妒不是没有,但的确并非全部。
他们二人身为心学派的台柱子,在高务实屡立奇功的时候,当然要对自家派系内部的官员进行劝勉、安慰,以免他们被高务实刺激到,否则无论是嫉妒过甚而胡搅蛮缠,亦或者自愧不如而放弃斗争,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内部说一说而已,又不要负什么责任,算得了什么呢?可高务实今日此举却把这一条给摆在了台面上,不仅暗示他们这些事情根本谈不上隐秘,而且还昭告天下了。
这就好比隐私之处受了伤,本就羞于启齿,现在居然还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亮了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连申元辅这样的宰相气度都忍不住骂了一句“竖子”,可见被羞辱得有多狠。
高务实这个举动,粗俗一点说,就好比在太监面前炫耀“老子夜御十女”一样,别说能气死人,简直能把死人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诈尸。
你不是“莫显奇功”,你是立不了奇功。立奇功这种事,对我来说犹如喝口凉水一般轻松惬意,但对你来说却是难如登天,所以你只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这不是欺人太甚,什么是欺人太甚?
王锡爵大概是昨天已经生过气了,此时倒没有暴跳如雷,他等申时行愤怒的鼻息稍稍轻了些,开口道:“元辅忍辱负重,所谋者大,锡爵自是了解的。然此词一旦传唱开来,只怕天下人都要误会了,而尤为可虑者……恐怕我心学一脉的年轻之辈听闻,也不能理解元辅之良苦用心,到时候……”
到时候就要动摇根基了,这样浅显的言下之意,申时行自然听得出来。他不仅听得出这一层意思,还听得出来另一层意思。
王锡爵对于自己目前的这种“忍辱负重”是不满的,至少是不同意的,只不过自己毕竟是首辅,而他才新近入阁,不想表现得过于喧宾夺主罢了。
申时行叹了口气,问道:“那依元驭之见,此番我等只能接招了?”
“然也!”王锡爵面色沉肃异常:“昨日退一步,今日又退一步,明日再退一步……如此步步后退,退到何时才是个头?我意,惟有争锋相对、寸步不让,方可使高家小儿知我心学有人,不虚他半分。如此,只要此番不使他奸计得逞,来日他再想这般蚕食,便不得不考虑后果、三思而行了。”
这话本身并非没有道理,申时行也是同意的,他之所以不同意硬碰硬,其所担心的一直都是另一个问题。
高务实手里的文官势力和心学派相比并不占优,但他还有援手:勋贵和皇上都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勋贵通常参与不了这些国策问题,倒是可以暂不考虑,但皇帝这个因素却肯定不能忽视,甚至从实际上来说,这个因素还是个决定性因素——只要皇帝坚持,谁都没辙。
杨廷和当时那么厉害,最终还不是被世宗赶回家养老去了?一旦皇帝不再顾忌颜面,文臣对他就毫无限制能力——尤其是当他手里还有其他文臣可用的时候。
错非有张璁、桂萼等人,世宗当年倒可能拿杨廷和没办法,但既然有了——也肯定会有——所以皇帝依然一言九鼎。
如今的朝堂还不是当年那模样呢,实学派一直都扮演着张璁、桂萼的角色,而又远比张璁、桂萼的势力大得多,心学派想学杨廷和,腰杆子还远不如杨廷和硬扎。
因此,申时行始终担心的就是损失问题。和高务实斗着一场,看似扬眉吐气,双方在朝野士林之间的斗法大概率会是心学派占优。可那又如何?高务实是为了皇帝而发动的这次丁亥京察攻势,一旦他可能面临失败,皇帝恐怕比他自己还更坐不住。
京察的结果不管是怎样的,其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