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塔
道你和千羽逃走那两天,我怎么过的吗?每一刻都感觉心里空了一个大窟窿,冷风一直往里灌。都是你的错——”
云深抱住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公主,请让我做你的玩伴吧,这次。”
“你之前不是生气地拒绝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下,他伸手为公主擦泪。还是小动物一般渴望爱抚的眼睛,一切好像回到在启明楼的那天。于是他捧起南絮的脸,继续着当时没有做完的事,幸而这回怀中的人没有推开他。
公主的眼泪越擦越多,云深的吻也越来越深,明明是阳光灿烂的白天却和过去一样,感觉有焰火在接连绽放。等到呼吸紊乱的时候,才停下来。
云深看着公主略微后退满脸酡红的样子,突然也在内心质疑自己:一个节点,然后彼此忘记,但自己真的能停下来吗?能做到吗?
清风吹过,南絮在草地上躺了下来,她在繁城经常这样,但回来之后几乎没再这么松散过了。挥了挥手,云深也在她身边躺下,视野里香樟林的边沿起起伏伏。
公主的右手像寻找什么似的不断往外探,如同在启明楼的那天。只是当时她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找什么,还不明白她那种“想要靠近他”,“更近一点,再近一点”的心情是什么。
这一次她的手没有落空,被云深紧紧抓在手里。向外探寻的焦躁感瞬间消失,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突然发现天空好大、好蓝。
“我从繁城回来后,一直在找人打探,现在确认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未竟塔。”
一阵疾风扫过,四周的绿树发出哗哗的声响,苍黄色的塔身几乎摇摇欲坠,一股难言的沧桑感扑面而来。而“未竟塔”这三个字也像一阵疾风,把混沌的熟悉感吹散,云深清楚地想了起来——是在繁城书院第一次看到这三个字的。
自己究竟有怎样的身世?在所有流言中如鬼魅一般存在的,他的祖父母——一位高贵的天阶公主和卑贱的驽伊士,他们身上就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谁能想到,在烟扎国里讳莫如深的东西,居然在海外的书院里藏着那么多详尽的解说。
公主兴奋地跑来叫他时,云深心里其实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记载过这些。
一位云游四方的僧人,一个到处做生意的商人,不约而同地写到那被烟扎皇室视作“禁忌性丑闻”的事件:七十年前,一位被唤做“新月”的公主过度宠爱一位驽伊士,不惜要为他在都城西北郊立一座塔,算得上劳民伤财,因此在民间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可能是百姓们恶毒的诅咒成真了,眼看那座塔要完工的时候,却遇上连续的大雨天。而等到雨停之后,骄纵的公主居然像蒸汽一样消失了,连同那位驽伊士一起,从此他们的名字也成了“不可说”的存在。
那位商人还写到自己有幸被带进了一场贵族舞会,他一个异国陌生人,透过闪闪的珠帘,看到新月公主在层层叠叠的衣袖下,瞒住所有人,握住那位驽伊士的手。望着南絮的侧脸,云深感觉到当时在书中看到的文字仿佛又活了过来,和眼前的塔一样生动。
虽然,这都是他过去一直试着忘掉的东西。
“其实,一直有件事忘记问了,你逃走的那天,我在窗台捡到一支花环——”
“是我。”
公主指着不远处一大片野生的花草,示意他再做一个。
等云深回来,已是抱的鲜花满怀:粉嫩的九重樱,细长的喷雪花枝条,夹带少许未名的绿叶。接着像模像样地编起花环来了。惠风和畅,扬起他的青丝,南絮静静看着他手指飞动。
“你看起来熟练的很嘛。之前肯定没少编过。”
“小时候,就住在山脚下,野花野草遍地。邻家有个小女孩特别爱哭,总缠着我给他编花环。一开始也不会,次数多了渐渐就熟练了。”云深边说边继续用纤长的手指缠绕着喷雪花柔软的枝条。
“这么说那个邻家小女孩可真幸福。”
云深闻言停下手中操作,抬头望向公主。他已许久未想起“幸福”这个词了,甚至连它所代表的含义也渐渐忘却了。许是阳光太明亮,清风太和煦,往喷雪花枝缠成的骨架上点缀绿叶时,云深不易察觉地笑了。
“要我帮忙吗?”南絮公主终于不甘只是坐着观察了。
“嗯,把那支蓝花递给我吧。”
完工时,云深给公主戴上花环。
“以后不准再给别的女孩子做花环了,那个邻家女孩也不行。”
“嗯。”
“刚才你捧着许多花过来的样子,我会一辈子记得的。我要画一副这样的画出来。”
“好。”画画是公主在繁城养成的爱好。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再次坐在一起,却陡然生出些尴尬。南絮刻意坐得远了些,假装看向窗外,只偶尔瞥他一眼,有时会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有时候想起了什么会突然会手蒙住脸,然后从指缝里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