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稀碎人生
八十年代末,正是刚过完年的农闲时节。三个干部模样的人进了村子,向正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几个老人打听:“大爷,请问吴支书家在哪儿?”
正在一边抓虱子的吴之书大声回答:“这儿呢。我就是吴之书。”
三个干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地问“你就是吴支书?”吴之书回答:“对,去家里谈吧,就在附近。”
一行人到了他家,看到各处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炕上连床褥子都没有更疑惑了。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村里的支书?”这下换成吴之书尴尬了,他摸着头呐呐地说:“不是,我只是叫之书”……
那时人们都很穷,家家户户夜不闭户更没有隐私可言,吴之书闹的笑话瞬间传遍了全村,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对吴之书的影响并不大,他依然每天溜墙根,晒太阳,抓虱子……
这个村吴姓是大户,村支书也姓吴。
吴之书的名字是按家谱起的,他就在“之”字辈上。
吴之书的父亲曾是个老秀才,对他的期望就是多读书,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所以给他取名“书”字。
他也不负众望,读了私塾。成绩一直不错,很有才气,能写会算。
后来成了村里第一批党员,随着大军南下做了文书,全国解放后转业分到了县公安局工作。娶了知书达理有文化的媳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他的人生开始就是巅峰。
如果好好经营,他的人生一片光明。
一切的变数都是他自己。
过去行军打仗居无定所,随时可能有人牺牲,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消灭敌人如何活命上,对一些生活的细节都忽略了。他也把心思用在了保命上,缺点表现的不太明显。
到了和平年代,分到工作岗位上他孤僻扭曲的性格暴露无遗。虽然很有才,但人际关系一塌糊涂,没人愿意与他搭档办案。嘴碎没有心机,觉得哪个人不好就四处宣扬,得罪不少人。可能觉得自己老资格了,谁都不服,工作态度也很消极。
他成了县公安局一块烫手的山芋。领导看在他南下的资历上,给他换了几个岗位都不行。最后只好把他下放到公社安排个闲职。
公社离家就很近了,他得以每天回家和老婆孩子相聚,这时他们的儿子才半岁,他一直在县里工作,老婆孩子在老家生活。夫妻俩相处的时间极其有限。
在一起时间长了,他乖癖偏执的性格在家也暴露出来。媳妇一旦对他的要求有异议他就非打即骂。
他媳妇也是一个知识女性,对他晓之好以理动之以情。想劝他改正,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可他口头答应转脸却变本加厉,发展到后来稍不如意就大打出手。他媳妇彻底失望了。刚结婚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丈夫变成了魔鬼,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又一次被他暴打一顿后扔下还不到一岁的儿子瞅机会跑走了,从此再未出现过……
从此他的性格更加孤僻,乖张,没过多久因为重大工作失误被开除党籍,遣送回乡务农。
媳妇跑了,他只能担负起抚养孩子的义务,高兴的时候就给孩子做点好的,不高兴了就不管不顾。任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也置之不理。
周围邻居看孩子可怜把孩子抱走喂点饭。今天东家看不下去抱走了,明天西家看不下去给孩子喂点饭。他的儿子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他儿子同他一样聪明伶俐,读书很好,但他儿子可没他当初那么幸运。
这时土改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斗地主,分田地”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按照土改政策,他家被划分为地主。吴之书被戴上大帽子游街批斗。
本来他有南下的资历,如果操作一下应该能躲过这场运动。但他不善交际,与上级老领导和村里的干部关系都不好,他自己也不争取,所以大家都很烦他。公事公办,把他的功劳抛到一边,地主帽子一戴照常批斗。
他儿子的人生也同样悲催,才四五岁就被淘气的大孩子追着喊“地主崽子”。上学被打压,被迫辍学去生产队干活依然被打压。
爷俩又都不善人情世故,在村上活的很没有尊严。
吴之书就此开始彻底摆烂,豁出二皮脸任村人践踏。装疯卖傻躲懒不干活。把他本该坦途一片的人生经营的稀碎……
他放飞自我脸都不要了。但他儿子躲不过去,十五六岁就撑起了这个破败的家。不但要下地挣工分,回来还要做爷俩的饭。因为吴之书的名声和地主成分他儿子一直没找到媳妇。
直到成分制度取消,他儿子三十多岁了才找了个外地姑娘成了家。儿子成家后吴之书的性格根本没法与儿媳相处,小两口只得在外简单盖了两间土房搬出去住了。
几年后他儿子混好了才盖了几间大瓦房住进了新家。小两口齐心协力挣钱养家,教育几个孩子,倒是把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后来落实政策,吴之书因为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