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顽强的毛毛虫
望海是我本家哥哥,只比我大三四岁,但我一直觉得他和我不是一代人,他属于我父亲那个 年代的。 我从小温顺胆小懦弱听话,他从小胆大淘气叛逆。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他爸拿着棍子追的他满街跑的场景,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望海是家中长子,他父亲是抗美援朝负伤回来的老兵。身上有枪伤。累了冷了都容易犯病,年龄越大越严重。所以家里的担子早早地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又不爱上学,磕磕绊绊上到三年级就不想上了,他父亲也觉得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够了。家里正好需要劳力。所以他就退学了。
跟着大人去生产队劳动,生产队那些大人们并非都是良善之辈,偷奸耍滑的。欺负小孩儿的。占小便宜的什么性格的都有。所以在与形形色色的大人打交道中他学会了察言观色,趋利避害。小小年纪就成了个人精。为人处事周全老道,就像一个成熟的大人,所以我总觉得他是我上一辈的人。
因为步入社会早,家里又需要增加劳力,十七八岁就开始托媒人说亲。尽管小伙子八面玲珑,长的也是一表人才,但他家负担太重了。有个常年生病的父亲。还有三个幼小的弟弟妹妹。周围的姑娘都望而却步。后来托人在四川说来一个姑娘,两人都是品貌尚佳的一看就都很满意,简单的结婚了,小两口郎才女貌。又都会来事,小日子虽然清贫但也安乐。
第二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全家高兴。没想到在孩子快一周岁时注意到孩子不爱笑对周围的声音没反应,怀疑听力有问题,抱到医院检查:唐氏综合征。刚二十岁的小两口懵了,不相信孩子会得这种病。掏空积蓄带孩子四处检查确诊,最后的结论没有变,只是找到了病因;两口子有相同的基因缺陷导致孩子先天畸形,好消息是这个缺陷传男不传女,生女儿没事。
又过了一年多看儿子还是不会走不会说话,毫无起色,他们决定要个女儿。怀着忐忑的心情生了个女儿一检查很正常。小两口又振作起来,一边照顾病儿子和小女儿,一边下地挣工分。农闲时望海就跟着本村或邻村的小包工头出去干活挣点零花钱。
有一年冬天望海又出去干活了,他媳妇说这次去的远,工期长,工资高得干到年根儿才能回来。想着他们日子马上就宽裕了。我们都替他高兴。年根底下的一天,他媳妇正在我家串门,望海找来了,蓬头垢面,脸上脏的都看不清模样了,背着一个破包袱,里面装的被子和几件换洗衣服。我爸一看就知道有事,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拉他坐下说。原来活干完了包工头没给钱,上边的大包拿着钱跑路了,带他们的小包工头也没挣到钱。身上的钱只够给他们买点吃的带上,回来的车票钱是没有了,没办法他们只好爬了一辆运煤的火车拉到县城再一路乞讨三十多里地走回家来了。那时干完活拿不到工程款的事比比皆是,甲方,乙方,大包,二包,三包,层层承包,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最后都是最底层的农民工倒霉,因为法律不太健全包工头拿钱跑路的也屡见不鲜。但是这些农民工想要日子宽裕点就只有出去打工,因为当时地里的产出只够果腹,没有多余的粮食卖钱也没其它收入,出去打工即便拿不到工资也还管了饭的。所以尽管干了活拿不到工资拿不够工资的事就像家常便饭,屡见不鲜,人们还是会趋之若鹜,想着上次拿不到不等于这次也拿不到,万一拿到了呢,就算没拿到亏的也只是一些力气,庄稼人的力气不值钱。
最令我难忘的是那次,望海也是出去打工了。据他媳妇说这次的活得个把月才能完。但刚走了十多天他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回来也没进家直接来了我家,我们都以为他媳妇没在家他打不开门才来我家的,也没觉得意外。谁知他一开口就吓我们一跳:我不敢回家。我们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要知道他受男尊女卑老思想荼毒很深,大男子主义一直很强的,啥时候会怕媳妇了?
原来他到了打工的工地之后一直身体不舒服,低烧头痛,无力,开始就认为是感冒随便拿了点药吃就在工棚休息,想着过两天好了就正常干活了。当时他们干的都是垒砖砌墙爬高爬低的活,所以有毛病包工头可不敢让你干活,摔下来就玩完了。吃了一周药后依然不见好转包工头也慌了,把他送到医院检查:化脓性乳腺炎,必须尽快手术!包工头已经白管了他几天饭了万不会再搭钱给他治病了,一咬牙给他买了一张返程车票让他回家治病。就这样出去十几天一分钱没挣回来还要花钱治病,他觉得挺没脸的,感觉没法面对媳妇的失望,所以不敢回家。农民工太难了,这样一个大男子主义极强的人竟然因为生病生出了浓浓的自卑。
结局还算如意,他媳妇来了以后并没有埋怨他,而是安慰他说有病治病,咱还年轻,病好了再挣。他媳妇的性格其实大家都清楚,挺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相信他自己更清楚,他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没用的后果,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后来他又生了一个女儿,病儿子也在十岁那年去世了。两个女儿结婚后过的挺好,他们一家人过上了幸福安宁的生活。因为他的办事能力突出。村上的红白喜事大事小情都是他一手操持,在村民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