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自六十多年前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学说后，讲学之风刮向大明各地，各大书院纷纷响应，就连一直独善其身的南监和北监都蠢蠢欲动，只是北监受限于朝中大臣的反对，至今还未办过讲学。

南监之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但随着风气渐渐开放，监内偶尔也会办些讲学活动，为监内学子开阔眼界。

讲会开始前，会由祭酒带头，率领众位学官学子祭拜圣贤先师：孔子及宋儒，在香案上摆放果蔬，三行揖礼，随后进到讲会堂，请西亭先生上座，其余弟子站立恭听，不得喧哗。

西亭先生打起精神，本来今日讲学的内容早就已经备好，可谁知昨日吴十一去将那两套书拿回来后，他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一样，废寝忘食地翻阅着，若不是仆人提醒，恐怕他会一直看到今日早上。

就算现在坐在堂上，他脑中也完全没有之前的教案内容，过去学过的知识与昨日的连山归藏交融缠绕，往日不甚明晰的事情逐渐揭露出真面目，使得他精神恍惚，感觉灵魂都要离体而去，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

旁边有人一直咳嗽，西亭先生回过神，望向众位学子求知的目光，他心中豪气顿生，抛开备案，将自己最新的感受传授出去。

“周易之学博大精深，人更三圣，世历三古，为六经之首流传至今。”

座下学子认真聆听，学官等人也站立在侧。

苍老的声音缓缓流淌，如仙乐般进入众人的耳中。

“《周礼·春官·大卜》中言明：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周易在座诸位都已熟知，今日，老夫就来谈谈前两者。”

听到这话，众人虽未出声，可衣衫挪动声，气息闭合声，都显示出他们的惊讶。

余有丁和周子义都坐在侧旁，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西亭先生为何突然改变讲学内容。

不顾众人反应，西亭先生继续往下道：“《周礼》所说，三易经卦皆八,其别卦皆六十有四。 《周易》用四十九策筮占，而《连山》用三十六策, 《归藏》用四十五策，《连山》 、《归藏》占彖 ,本其质性也;《周易》占变者 ,效其流动也。”

易经是阐述变化之道，卜筮之术，懂得其中规律精髓，可以预测未来事态发展，这并不是迷信，而是有着内在的逻辑。

对易学得越深的人，就越对这一学说有着极大的敬畏心，预测未来让人听着总觉着是仙家之术，以凡人之身堪比神明，怎能不让人疯狂。

“易经演六十四卦,著七八九六之爻 ,窜易繇辞 ,立大衍。

《周易》以九六为占, 而《连山》、《归藏》以七八为占 。

《周易》占其变者 , 《连山》、《归藏》占其不变者。*”

西亭先生娓娓道来，将连山、归藏同周易一同对比，使得听者比较容易地接受这新的知识，有些人没跟上，却也觉得有种玄妙的东西存在，恍惚中意识到，自宋以来，卜筮之术没落的局面，似乎要变了。

这场讲学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从卯时（5-7点）至午时（12点），中途一直没有停过，西亭先生手边的茶水已经换了四盏，却没有人出来打断，众人都沉浸在问道的氛围里，不知日月。

还是西亭先生主动停了下来，这时众人才意识到长时间不动弹，每个人都腰酸背痛，但当着先生的面也不好举止不雅，只好强行忍着。

余祭酒站起来，他之前也沉浸在讲学中，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安排仆从准备饭食，先拉着西亭先生带着其他学官离开，身后众监生才慢慢活动手脚。

楚易也在其中，早上他拿着周司业给他的腰牌进了国子监后，就遇见严松文，得知他是被允许来听讲学的，就主动拉他过来。

可对于一个没深入研究过周易的现代人，这四个小时的讲学真是个痛苦的折磨，提到周易的部分他还勉强能听懂，可一和另两者结合起来，他就听得云里雾里，长时间处于云游天外的状态。

恍惚间听到结束的声音，楚易精神一震，眼里也开始聚焦了。

旁边严松文正小声兴奋地和他讨论西亭先生提出的新卦象，他只能默默地点头应付，要是想问他的感想，他只能回一句很深奥。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过来，跟两人说西亭先生有请楚公子过去一叙，楚易有些惊讶，没想到刚刚西亭先生竟注意到自己了。

想到他听讲时的表现，楚易莫名有种上课被老师看出开小差，下课被找去训话的既视感。

他默默起身，在严松文羡慕的目光下离开。

楚易走后，留在讲堂里的学子不多，大多都聚众前往会馔堂吃饭。

秦少卿也跟着监内的好友前去，这是他少有在国子监的时候，虽然监舍有规定学子必须住在国子监，但像他这样蒙当官的父辈才进入国子监的学子，学正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也不指望他们科举为南监争光，只要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