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痂

江一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卧室看了一眼正熟睡的女孩。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把被子蜷成一团抱在怀里，枕头被遗弃在了一旁。

脸上还残存着些许红晕，甚是可爱。

他又找了张毯子给她盖好，自己独自到沙发上躺了下去。

其实江一铖也搞不清楚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什么心境。

他也曾实实在在地怨过她。

高三那年的篮球初赛打得异常激烈，下半场开始后周围挤满了莫名来观赛的各年级学生。

两方一直难分胜负。

加时赛结束后晚自习时间都开始了，最终9班还是以2分的绝对优势把自己的队伍给刷掉了。

是比赛结束前的最后一个球。

18班的班主任肯定是高兴的，毕竟是重点班的学生，马上高考了，心思还是该全部放在学习上。

和赛场上一样用心才好。

那天傍晚，林亦玟肆无忌惮地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大声热烈地给他的对手喊着各式各样的加油口号。

她每喊一声，他的心里就多一层叹息。

她的笑声荡在耳边，像刀割一样难挨。

江一铖在人群中若无其事地望着女孩的身影，眼里某些情绪在翻滚。

却在她偶然扫过自己这边时匆忙收回视线，极力地恢复平静，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比赛上。

他想赢。

队友们已经竭尽全力。

可最终还是少一个球。

那场比赛，他真的，不想输的。

但是好像，从一开始就输了。

比赛结束后班主任给18班的球员们准了一晚假出校吃宵夜，大家自我调侃，“果然只会读书没有女朋友，看9班那边有一堆一堆的姑娘，江校草的人气都没敌过。”

“他们天天在球场练，妹子自然多啊，你看我们老师太让我们每晚去打球吗，估计人家都不知道18班还能凑成一个队……”

“哎，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实力又不差，而且我们有程妹妹还不够吗。”

“就是！铖哥，到底是女朋友还是妹妹？别耽误人家小姑娘啊。”

他们要了点啤酒，在路边小摊疯了一阵，回到宿舍楼下时，与校园环境格格不入的酒味差点没逃过宿管阿姨的鼻子。

那晚躺在床上被室友鼾声扰得无法入睡的江一铖反反复复地回顾着下午篮球场上的画面。

他觉得该翻篇了。

一个男人，输了就承认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又不是无所不能的，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这次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那人出现得早，是自己来晚了。

江一铖甚至可以客观地评价，方舟羽也没有很差劲。

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眼光还是可以的。

只是没有太好。

就这样蒙着头恍恍惚惚地过了一夜，枕头被不甘愿的泪浸湿。

第二天太阳如常升起，江一铖第一次在学校宿舍里睡过了头。

“呀，咱们江校草也开始迟到了啊！今天隔壁林同学也迟到了，我早上见她男朋友特意多买了份早饭，啧啧啧小情侣腻歪得很。”

一到教室，昨晚一起喝酒的室友就贱兮兮地从抽屉里给他递了两个包子，“我猜你也需要，怎样，感不感动！”

江一铖白了那人一眼，拿出从宿舍捎来的泡面趁着课间啃完一包干脆面。

他要翻篇了。

可是，在篮球初赛结束不久后，林亦玟开始和大家否认自己和方舟羽的情侣关系。

虽然不常见他们两个并肩同行，但是这半年多来，她对这热闹的校园绯闻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当江一铖在食堂里看到方舟羽帮另一个女生端着餐盘，氛围里带着略显暧昧的气息时，他第一反映是林亦玟是不是被渣男给骗了，她知道后会不会生气，失恋了会不会难过。

他要不要去找她。

而后看到了微博上林亦玟给相关评论的回复：

「我们是十几年的革命友谊。」

江一铖以为她只是嘴硬。

那天晚上，临安下起了秋风的第一场雨。

雨势浩大，像是盛夏不甘心的告别。

江一铖满怀心事地路过隔壁19班，看到了晚自习下课后依旧留守在教室里的林亦玟。

她还在埋头写着习题，认真无比。

以往她不会留这么晚。

江一铖不知道她是不是不开心了，他想等她出来，装作偶遇般地，和她说几句话。

或者假装嘲笑一下她当初眼神不好的选择。

可能只是开个玩笑，他们就能和好如初了。

少年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