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世人

继续观察维克尔。

水晶吊灯的灯光照在他的脸庞上，错落的阴影反而模糊了他的表情，他黑色的眼睛望向前方，但却没有落在任何人的身上，他的目光穿过宴会厅的玻璃窗，落在了芙依娜所看不见的远方。

并非是不知道，而是她不敢承认。

神爱世人，乌雷文暂且不论，西恩是这样，维克尔也是这样。那些她所以为的偏爱，或许只是因为对方对人类的爱而给她造成的错觉。说到底，芙依娜到目前为止拥有维克尔的十七年人生对她而言，是两世经历的二分之一，然而这只是维克尔所经历过的漫长岁月里的小小一瞬，两个人从一开始，在时间上就是绝对不平等的。

她所得到的这些偏爱，也许在几百几千年前，就已经有很多人得到过了。

“感觉你不像是会喜欢上谁的样子，毕竟教科书上就说了，‘神爱世人’。”芙依娜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以前在神国的时候，神和神之间会不会有爱恨情仇？”

“当然会有。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神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崇高，都是一群个性鲜明的家伙。”维克尔说，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因为...”芙依娜捧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怎么说呢，虽然你总是说神也是很有个性的家伙，但我偶尔也会觉得，你还是有相当浓郁的神性。不过我周围喜欢你的女孩子倒是不少，哼，亏你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光是今天就有八个女孩来找他跳舞呢。

“那你呢？”维克尔冷不丁地问：“你喜欢我吗？”

芙依娜差点被一口茶呛到，她赶紧将茶杯放远了一点，站直了身体。

“你居然还会在意这种问题吗？”她整理了一下心情，换上一副感兴趣的表情，绕到了维克尔的正面观察他的表情：“我喜不喜欢你有那么重要吗？”

“嗯。”维克尔居然点了点头，“很重要。”

“......”

他说得这样郑重，反而让芙依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她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见了维克尔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谁知道呢。”芙依娜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喜欢。如果是作为朋友，我当然是很喜欢你的；如果你是指爱情上的喜欢...”

她沉默了几秒：“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这张脸的。”

至于更多的，她不愿说，也不想说。

其实话说回来，芙依娜对于爱情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矛盾。一方面，上一世的父母失败的婚姻也影响了她，这一世虽然据说父母感情恩爱，但她出生后不久，母亲伊米露丝·莱芙卡列斯就战死沙场，芙依娜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见证父母爱情。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她对于爱情也抱有一些期待。

“这样啊。”维克尔看着芙依娜，轻轻叹道。

少女垂下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她自以为瞒得很好，实际上满腹的心事都已经写在了脸上。她虽然比其他人多活了一世，然而在本质上，也还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

最初，其实只是一次不经意的搭话。

和她组队，也不过是因为她格外厚重的灵魂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然而这么多年来陪在她的身边，好像有些事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好吧。”他有些无奈的笑起来，“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保护好我的脸的。”

夜风吹开了两人身后通往阳台的门。

舞池里悠扬的乐声仍在继续，门外，夜空低垂，一望无际，风吹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芙依娜忽然莫名感觉到了一阵紧张，她望向眼前的少年，心脏一下一下跳动起来。

她看见维克尔忽然笑了，他黑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庭院里花草树木的轮廓，还有芙依娜自己。

“你说得对，‘神爱世人’，这是我们身为神的职责和承诺，也是人类将我们创造出来时，赋予我们的枷锁。”

庆贺的烟花在阳台外的天空炸响，五颜六色的烟花照亮了这个原本阴暗的角落，宴会厅里的宾客在鼓掌欢呼，而维克尔的声音穿过宴会热闹的底色，清晰地回响在芙依娜的耳边：

“但我爱你。”

空气寂静。

漫天的烟花里，芙依娜惊愕地望着维克尔。

维克尔冲她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其实很少做出这样大幅度的表情，这个笑容倒叫他多出了几分十几岁男孩应该有的青春气，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真正的男生了。

“我觉得你可以给我机会。”他笑容灿烂的继续说道：“你看，论情谊，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论实力，那些喜欢的男生没有谁能比得过我；论外貌，我可是学院里公认的美男子。”

他伸出双手，一上一下捧住芙依娜的头，手动做了一个点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