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扳指

眼看着日上三竿，皇帝也该下朝了，想着他这几日正在兴头上，今日便是肯定要来见我的。

我便吩咐槿汐给我更衣。

今日便是淡雅素净的寻常风格，藕荷色的外衣清新又不失内涵，上面用金色做装饰又增添些许的明丽，衣服的图案是用更深的紫色描绘了花枝的模样。

斜梳的发髻上，一端点缀着用掐丝的金线和珐琅制成的菊花装饰，三个大的几丛小的错落有致的摆放，香槟金色与藕荷色也与我的衣服呼应着，花瓣极其有生命力的卷曲着，正是这个品种的菊花刚刚盛开的样子，另一段插着一朵饼状的古法银制菊花簪子，簪子的前端已经完全隐藏在发髻之中，只露出那朵做旧的银色菊花饼，下面还并排坠着几簇极短的银色花瓣坠子。

脸上的妆容也不宜太浓，只强调轮廓的刻画便好，画上远山黛更显的人温柔随和，嘴唇的颜色也用极浅极淡的粉色，好像是昨日睡的饱而形成了天生的好气色，我对今天的装扮极其满意。

时间倒也凑巧，我刚刚梳妆好便听到外头来人禀报。

“皇帝驾到。”

还不等公公通报完，那话的尾音儿还飘在半空中尚未传进我的耳朵，皇帝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带着了一行太监，看得出是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回养心殿，便先急着来我这里了。

“皇上万福金安。”我守在门口行了个大礼，宫女和太监也并排分布在两边向皇帝行礼。

我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皇上。

他的眼里含着温柔似水的光芒，那副常常因为朝政琐事而略带愁苦的眉头如今也变得生机勃勃。

我看到他的嘴动了动，好像有些动心爱怜的话要讲，可还是先扶起了我，一双手因爱的力量而变得矛盾般的既有力又温柔，我便借力站起身来。

“外头风大，快随朕进去。”他虽如此说，可松开手后还是退了两步，细细的端详起我来。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的莞贵人果然与众不同。”听到他这话，我心里边想：“当真与众不同？”。

宫中哪允许任何的“与众不同”，每个人都要视这阶级为天，那些越了级的人便是失了分寸，怕也是早就失了性命。而此时我的恩宠怕不是正因为某种“相同”吧。

我虽如此想，可还是用沉静如月光般的眼神回应了这所谓的夸奖，而双眼只凝望着地面。

我看着太阳的光把他的轮廓勾勒成黑灰色水墨般的姿影，与旁边交横的树影堆叠在一起，云影也在这其中把这大地点缀的深一块浅一块，可是从他说完那句话后，不知从哪一处开始，这庭院里却渐渐暗淡下来了···

“皇上不过是不嫌弃臣妾蒲柳之姿罢了。”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皇帝的，总不能让他的夸奖落了地，摔成八瓣儿。

我本也是浪漫的性子，好像总有些不该有的期许，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总是把我拉回到血淋淋的现实中，拉回这摧枯拉朽的百年宫殿里。

还好我足够敏感，否则怕是要如前世那般，铸成些难以挽回的结局才能醒悟。

“你打扮的别致，你的宫女穿的也清秀，看着叫人神清气爽。”皇帝倒是爱屋及乌了，只要在兴头上，哪怕是我宫里的一切都是好的。

只不过浣碧从来都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总是打心底觉得自己总该享受的是甄家二小姐的待遇，皇帝的这番话恐怕会被她解读成自己飞上枝头的一种可能呢。

我便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浣碧，是臣妾的贴身侍婢。”侍婢两个字，我说的格外重些。

“浣碧？难怪穿一身碧色。”他只像听到了个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调侃了一句便拉上了我的手，大步走回屋子里去了。

皇上进屋子便半卧在了窗下待客的榻上，他如今真是年老发福，放在正中央摆放茶点的小桌子，都被挤得偏移到了另一侧。

我便取了盏新茶来招待他。

看我走过来，他便立刻坐起身子，好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小狗，哦不，老狗，等待着主人的投喂。

我知道这样想实属大不敬，可他看到我亲手烹的茶时，眼里着实放着光，并不年轻的身体也展示出了他并不该有的灵活。

“好香的茶啊！”他闻了闻便喝了下去。

喝茶时我却一直怔怔地看着他手上的红玉扳指。

果然有些东西仿佛一把钥匙，如果看不见便不会平白无故的打开那扇门，可若看见了，那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东西便会如洪水一般直冲出来，把我席卷在地，直到在水中彻底窒息而亡。

“菀菀，你看这几个扳指，哪个好些？”四郎愁眉苦脸的坐在书房，眼前的托盘上放着几个款式简单的扳指，有墨玉的、玛瑙、水晶、翡翠···

他向来是有自己的审美和主意的，可如今却因为扳指发愁。

在这些不同的材质中，我一眼便相中了红玉的那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