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母亲

可事实便是如此，对于我们的承诺来说，我更重视他的身体，更关心他身体如何，是否爽利。

想到这里我怕了，我怕自己会感情用事，便再不敢想下去了。

说到底，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今夜就这样带着复杂的情绪，伴着风雨，睡着了。

我时常觉得，人可以睡觉是上天的恩赐，上天慷慨人间疾苦而下发的逃避现实的一味良药，可惜治标不治本，终究要面对的。

第二日一早，安陵容便来和我请安，虽说也是好几日没见了，但我还记得起她像只小猫一般单薄的身体躲在我怀里微微颤抖的感觉。

陵容的身体如今养的好些了，可还是看起来弱柳扶风，她一进来我便立即招呼她坐下。

她身后跟着的居然是菊青，看来皇后是不曾说破之前的事，菊青也还安安稳稳的伺候着，还好如此，否则菊青真因我丢了性命，我会忍不住怪自己。

“本来是想约眉姐姐一起来看姐姐的，可皇上偶感了风寒，眉姐姐这些嫔妃是要去侍疾的，我便自己来看姐姐了。”安陵容说这话的时候，虽是轻松脸上也带着笑，可还是看起来毫无生机。

“那眉姐姐定是要遇到华妃的，可要为难她一番。”只有提起眉姐姐的艰辛处境，陵容才会心理平衡些，否则她想起自己就连侍疾的份儿也没有，更触动往日被送出养心殿的旧事了。

我们一上午都在聊天，听她说她宫里的富察贵人前些日被华妃叫走了，学习了一夜研墨的功夫，累的富察贵人全身酸痛，站的脚也肿了，腰也酸了，她向来也是养尊处优的，身体虚的很。

华妃这便是成心难为人，可又挑不出错处。

毕竟她打着皇帝的旗号，做着教育妃子的本职工作，谁也不好说什么的。

听到这里我便想笑，华妃竟是如此小孩子心性的人，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来立威，得罪了嫔妃，落了个善妒跋扈的名声，只为了面子好看。

我早已不在乎面子与否，面子之于我，便是最一文不值的东西。

本以为华妃是个多狠辣的角色，没想到，是外强中干的小孩子行径罢了。

聊完了宫里的事，便聊到了家里的事，入宫前夕陵容是在甄府住过的，与浣碧流珠也都熟识，我们便像自家姐妹一般，无分大小，无分名份地位，都坐下聊开了。

我便借着由头和菊青说：“菊青，你也别拘束，我宫里的流珠浣碧是我的贴身侍婢，向来是没规矩惯了，要不然也坐下来一起聊聊吧。”

菊青听了我的打趣，还是站在原地，她是极小心谨慎的，如今陵容是她的主子，她便是不会听到我的吩咐便去做的，这份“拎得清”便是菊青的好处。

安陵容看我如此说，觉得甚好，自己的婢女也与我的婢女一般，可以与我们同席共话。便赶紧吩咐菊青：“对呀菊青，姐姐说的对，你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聊聊吧，我在姐姐府里也是没规矩惯了的。”

菊青听到陵容的吩咐，才规规矩矩的坐下。

流珠讲起自己的娘是个泼辣说一不二的性子，别家读书人娶妻都讲三从四德，可流珠的父亲是个渔夫，取妻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而且流珠父亲最喜欢的便是她母亲的性格。

这泼辣得便是一家人吃饭，流珠的母亲若是不上桌，是没人敢动筷子的。有时候流珠的母亲代替夫君去鱼摊上面杀鱼，回到家一身的鱼腥味，来不及换洗衣服，便一屁股坐在饭桌前大快朵颐，全家的老少也没人敢置喙一句半句。

流珠一边讲一边模仿着，一会儿模仿自己母亲杀鱼时快刀横批，一会儿模仿她叉着腿蹲在路边喝稀粥，一会儿又演起了大家看到她母亲时，大气都不敢喘的怂样子。几段表演惟妙惟肖，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进宫这么久，大家都戴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很久都没见过这样鲜活不羁、自由不群的生命了。

流珠讲完，我便好似漫不经心的问：“菊青，你呢，你母家过得如何？”

菊青一定知道我问的是她母亲有没有顺利出宫，她是个机灵的，头脑灵活这也是她的好处，话只点到为止便好，不需废话她便能明白。

“我母亲原先是宫里的宫人，剩下我之后还是在宫里做事，前几天表现优异，终于得了旧主的恩赐放出宫去。今天我刚收到她的来信，说她在给人浆洗缝补补贴家用。主雇也是个很好说话的，脾气性格如水一般温柔。”听到菊青说她的母亲已经出宫，我便能微微的放下心来。

“那你父亲呢？”流珠心直口快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菊青怔了怔：“我父亲…是个不济事的，我母亲是他买回家的小妾，他穷酸却好赌，之前一直是母亲供养他，还好，已经和离了。若不是我母亲被选中进宫他感到寂寞，或许他会趴在我母亲身上吸一辈子血。”

没想到陵容听到这番话，像收到了什么触动，眼眶竟有些微微湿润了，还用手拍了拍菊青的腿，轻轻的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