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6章 无法改变的过去

亲眼见到幼年顾长屏的时候，顾长安的呼吸凝滞了很长一段时间。

粉白的幼童四五岁的模样，像娇嫩的花骨朵儿，被抱在怀中，懵懂稚嫩的黑眸忽闪着，和顾长安记忆中顶天立地的长姐形象形成某种割裂。

“姐姐……”顾长安颤抖着伸出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心中喊出了已经阔别三年多的称谓。

失去，就是悔恨和思念没日没夜地满溢出来，然而理智和感情都清晰无比地告诉自己：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三年前的灼华界内三秋山巅事变后，顾长安在人海流浪的漫长修行里曾经返回过嵯峨巍两次。

他在魔种地劫为顾长屏立起的衣冠冢前静坐，微风拂过，她坟边的黄色小花微微颤动。

“人生很苦，我还在努力活着，连你的那一份一起。”

“姐姐，生活会甜起来的吧，会有那么一天，当初跟你说过那些都实现了，那时我还会来这里，告诉你。”

“我希望你的魂魄已经完全自由，去过不一样的生活了。”

“放心吧，我很坚强，可以独自生活。只是也请允许我，偶尔这样软弱，独自想念你。”

纷乱的思绪回笼，顾长安在父母怜爱的注视下将他已经完全失去的，如今还幼小的顾长屏抱入怀中。

“姐姐！这一次，我来守护你！我来——扛住你的天！”

他痛哭之际，怀中懵懂无知的顾长屏伸手拍抚着他的脑袋，奶声奶气地说：“你别哭呀，看你哭，我好难过的。”

“不难过！不难过！长屏永远不要难过！我是你的哥哥，哥哥以后来保护长屏！”

一子双生……原来并非命盘有误，所谓“双生”也并不是双生子的含义，而是他有两段人生。顾长安在这一刻终于惊觉，他生命里缺失的那些其实并非真的缺失，而是都被一分为二，在不同的时空里，得以补全。

幼时未曾感受过的父母之爱也好，受到姐姐无私的照顾却从未回报过的遗憾也罢，他缺失和亏欠的一切，都将在这一半的生命里得以圆满。

试问世上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呢？

于是乎，重回嵯峨巍的顾长安以早夭的大哥“顾长凛”这一名字留了下来。

他手执顾氏长剑，能将已经丢失的涤魔剑意行云流水地使出来，一时震撼整片东界大陆。

半年后，嵯峨巍第三子顾长安呱呱坠地，顾氏掌门夫妇在幺儿三个月时便因病身殒，纵使顾长安为了阻止他们的死亡已经做了全部努力，可所有的一切还是在按照他记忆中的那样上演。

掌门亡故，总有人要站出来的。

于是在嵯峨巍丧主两个月后，嵯峨巍顾氏长子：顾长凛，于一团乱麻中接下掌门之位。

望着嵯峨巍校场上万万双殷切期待的眼睛，再回头看向角落里怀抱着婴儿的年幼长屏，顾长安终于真切看到了宿命的本相。

曾经令他迷惑多年的未解之谜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就是顾长凛的失踪真相——他是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原来人们所仰望的，扛下了嵯峨巍七十二大山的那个神一般的大哥顾长凛，竟是饱经摧残涅槃重生后的他自己！

而他，也真的如所有人追忆沉缅的样，成为了一个称职又得体的掌门人，强悍又细腻，对外勤勉山门事务，对内疼惜幼妹照料襁褓中的“幼弟”。

当然，这其中也有别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譬如如今唯他马首是瞻的嵯峨巍二长老。

顾长安知道，在三秋山巅事变中，正是因为二长老提前出卖了顾长屏，才会使得长姐惨死在魔王雪暴的手上，但在眼前这个时刻，二长老是无罪的，如果顾长安硬是杀了他，那他们的命数必然受到影响，而他本就会在不久的将来从这个世界消失，断然不可能将无数不确定留给年幼的姐姐和襁褓中的婴儿去承担……

在他没能阻止父母病逝的事实后，顾长安就意识到了这梦一样的几年，他所能做的不过是竭尽全力去弥补他对姐姐的未完成的爱和对嵯峨巍尽一份从未能尽过的力罢了。

“只是……有件事——看样子必然需要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