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9章 跟我说再见

掠景的模样像是突然窒息死亡的人，刚刚还温软缱绻的蜜意笑容猝然凝结成一个空洞而荒凉的表情，身体蓦地倒了下去。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叶言学飞一样地扑过来将快要倒在地上的她接了个满怀。

“掠景——”惊吓过度的叶言学声音撕裂。

可他怀中的姑娘空睁着眼，琥珀色的眼瞳里没有了一丝活色。

“掠景！！！”叶言学在感觉到她气息全无的瞬间坠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的世界好像一下不存在了。

在场的人们全部惊愕得无法动弹，在短暂的反应后，才急忙上前来一同动灵检查着掠景的内流。

然后，死灰一般的神情爬上了每个人的脸。

掠景，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快死的那个分明是我！！！”乔施予几乎气绝。

可掠景确实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内流干枯，心跳止息，气息全无。

她的躯体内部甚至像是一个已经死了很久很久的人，叶言学离她这样紧近，抱她抱得这样紧，一定是也察觉到了她再无转圜余地的死亡，所以才会没有动灵救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太过震撼，没人能接受就在刚刚才恬淡轻笑的人，如何能在下个瞬间失去生命，更何况是叶言学呢？！

——不详人，不详寿，命数将尽。

没有人能想到这把一直悬在掠景头上的铡刀，在吓了叶言学数年后，会如此突然且毫无预兆地落下！

让生者措手不及……

“不不不！”叶言学惊醒似的，疯狂动灵将整个院落笼罩，“帮帮我！快帮帮我！把魂魄留住！封住这里！封住这里！！！”

乔施予、斑斓无双、顾长安、鹿苑，甚至是在院中角落的水川玄妖午炀都立刻开始动灵，先封锁住这个空间，然后使出浑身解数凝聚着亡灵。

但很可惜——他们什么都没有网住。

“她已经活了一千年，受尽折磨，魂魄早已散碎成齑粉。”角落处的水川玄妖午炀艰难地开了口：“不详诅咒结束的瞬间，什么都没有了……包括魂魄。”

叶言学没有回头，只是大睁着眼睛死死盯着怀中的掠景，他看到她的眼畔有一滴泪。

“不——”撕心裂肺喊出来的人是乔施予，这毁灭的打击落在他飘摇的身体上，瞬间就将他击垮了，他就这么昏死在顾长安身上。

好痛！好痛！！！叶言学发不出声，眼睛却朦胧起来，视线被红色遮挡，无尽的血泪从他的眼眶中流淌出来。

他像一条被丢弃到岸上的惊恐万分的鱼，就连耳廓也流淌出鲜血。

其实叶言学比他们更加清楚，掠景曾亲口告诉过他，她的魂魄早已散碎，只是肉身圈禁，强撑着不死罢了。

“掠景……掠景！！！！！”叶言学哑声，死死抱着怀里的躯体，几乎想要揉进自己的身体。

终于——在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担惊受怕里，任凭侥幸或是呕尽心血想要留住的温存，畏惧的将来，就在这样一个时刻里降临了。

她的一世颠簸终于走到终结，可她必然是不甘心的，因为在觉察将死的瞬间，她流下了一滴眼泪。

掠景曾说过生途于她只有险恶悲绝，唯独叶言学是她舍不下的一捧温暖的人间烟火，放在心头就暖了全身，自此前路也不再可怖。

她是这样舍不得他。

她说过，他也明白。

“不要……不要……我们还没有说再见……你说过我们要好好道别……掠景——”

越温暖的记忆，此刻越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凶狠无比地反复捅在叶言学的心上。

在宇文傲月宫的时候，面对宇文澈风死而复返守候着阿焱的魂魄，叶言学痛不能当地问过掠景：

“倘若那句命数将尽到来，掠景……你会不会回到我的身边？”

而她，笑着回答了他：“言学，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我会好好跟你说再见。再见对我来说一直是很幸福的东西，它就像虚惊一场，失而复得。我会跟你说再见，这表示我们还有下一个重逢的机会，我们仍然会相遇，我一定穿越那些不可能，再次走到你身边实现这个承诺。”

“骗我！你骗我！总是骗我！”叶言学嚎啕大哭，这创痛太过灼心，四周围着人竟然都不忍再多看一眼，纷纷撇过头去，只能听到世间至极的悲怆哀鸣：

“跟我说再见啊！掠景——你说过，我们要好好说再见……我还没有说……你等等我……彼世凄寒行路孤单……等等我……”

“再跟我说一句话——掠景——”

“跟我说再见……”

但再也没有清冽却温柔的声音回应他了。

叶言学的心脏忽然一滞，停跳了——

窒息感带着眩晕袭来，眼前的红色变成深深的黑，他恍惚抬起头，看见密林遮蔽的天空中鸦群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