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忘忧城的不眠夜（1）

叶言学夹着酒坛子踉跄走着，白皙的皮肤上蒙着一层薄红，长睫微垂掩映着水雾氤氲的眸子，好像雾里看花，怎么都瞧不真切。狭长的眼尾也被酒意染上了一抹嫣红，更添几分撩拨人心的引诱，引得路人不住侧目。

集上有妖族的媚术翘楚在软缎上伴着极富律动感的奏乐起舞，腰肢纤细柔软好似绕指的柔。

虽然身上扣着沉重的咒文锁链，却依然挡不住舞者曼妙的风情。

叶言学已经灌了不少，神智昏聩间，一步跨进奴隶的舞圈去，像个登徒浪子似的踩着那撩人的鼓点跟那舞者共舞，没人会把自己和低贱的非人族摆在一起，他这种出格的行为使得围观的人群惊诧之余愈发激动起来，那非人族的舞者看他似乎没有恶意，再加上这么一张动人心魄的漂亮面孔，也心生好感放下了防备，并不介意他的唐突，应和上他毫无章法的舞步。

雌雄莫辨的非人族抬手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合着愈发欢快的舞曲和众人的欢呼不知天南地北的转着圈。

世界于叶言学而言只剩一片嘈杂的模糊，在眩晕中失去一切知觉的时候，叶言学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再度喘息。

可他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不是忘忧城龙蛇混杂的纵情声色，而是某个静谧的夜里，东界皇城的百里焦土之上，那一颗颗好似漂浮在狭窄渡河上的暗淡幽光，指引着他亲手埋葬枯骨的亲人魂魄归于安

息，还有静静立在他不远处的那个神情寡淡的人——

她的眼睛，那双不死不活毫无情绪的眼，在第一次相见就掠夺了他看到的全部风景，掠走他的心，以及他全部的自以为是。

叶言学聪慧之极，在某些方面却又极其迟钝，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在皇城埋骨的那夜就对他欠债无数的黑衣不详人，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突兀，却又冥冥之中早有天定。

只是如今的他不能确定，他对掠景的色授魂与，究竟有几分真，抑或是又一场连自己也算计进去的骗局？

念及此处，心痛难当——

叶言学毫无预兆地松开那舞者的手，骤然脱力的两个人就这样被甩了出去，他四仰八叉地倒在夜集的街上。

人们有些猝不及防，纷纷去看那一动不动的俊郎，他被围在圈里，空睁着眼睛盯着没有月亮的泛红的夜幕。

或许喝得太醉，或许转得太晕，以至于从不嘴软的叶大少竟然发痴说起了蠢话：

“你不该一再忍让……早在我喋喋不休追赶之际，就应该狠下心肠来杀了我。”

“早在我说想把心挖给你看时……就应该手起刀落，看看我长着一颗怎样的心……”

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回到了同掠景成亲的那日，含混中看到点了满楼的奇异灯火。

“一拜昨日，不可追之日。”

“二拜明日，不可期之时。”

“三拜今日，可追可期之你我。”

然后，他落入了自己肖想

了很久的柔软的梦境中，梦里装着他遥远又亲昵的糖味愿望。

真实拥抱掠景的时候，感觉像无比沉沦的一场溺水，自愿的溺毙。

他忽然有些遗憾，或许自己该溺死在成婚的那日美梦中，那么这之后的种种，都不会有了……

“殿下哥哥——”顾长安到底是挤进人群跑了进来，他看着一副活死人样的叶言学，眉头死拧着，使劲把他扶起来，“走了，今天的余兴到此结束了！”

叶言学自己不用一点力，一摊烂泥似的贴着他，迷茫的眼恍恍惚惚地看着想把他扛上肩头的顾长安。

“小安啊……”他醉笑，依然是美得惨绝人寰，他抬手戳着自己的心口，含混不清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把这里挤的满满当当……突然又挖的空空如也。不是她动的手，竟然是我自己……多好笑……宿命坑我，亲人弃我，就连我自己……都摆了自己一道啊……”

顾长安愣住，无不怜悯地凝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