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熙照跨越五百年的棋局（3）

叶言学不算个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轴人，甚至于太过会变通而显得非常不坚定，可在情爱这一方面，他又偏偏有股近乎稚拙的专情。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

然而现在他却无法确定，这份引以为傲的专情究竟是他对于掠景的真意，抑或是千年前神木熙照埋下的引线？

他缓缓走到深渊的近旁，深不见底的伊斯达尔旦水质清澈，若隐若现的绿色荧光从极深的地方传来，平静如镜面的寒水倒映着连绵的雪山，以及叶言学美丽至极却一塌糊涂的面目。

他凝望着水中倒映的这张脸，，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苦痛到支离破碎。

“能不能，不要恨我？”

耳边如风般亲昵地拂过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

叶言学愣在那，死死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地藏族记载现今世间冠绝的美貌，却在此刻寒水的蓝和涧底荧光的绿的杂糅映照下，显出几分莫测的神秘，十足陌生。

恍然间，他意识到记忆中就有一个人曾用这样的表情与自己相对，问出这一句：

“能不能，不要恨我？”

叶言学感到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他想要回答这句话，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无法发出声音。

“是在什么时候？”他难以负荷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追溯着一直以来的经历，想要回想出这句话的源头。

他自幼

便过目成诵，哪怕身负太漫长的记忆，但只要发生过，他就能找寻回来。

最后，这句话落定在一场梦中：

当年在西北雪境，他中了那肉球掌门的蛊毒，在极致的折磨中陷入昏迷，重新回到了伊斯达尔旦已经沉没的黑金宫殿中！

在那场梦境中，他看到了熙照！有着与他五六分相似的皮囊，穿着他绝不会穿的宽大而不合身破旧麻布袍，用一双通透似水、明净如星的眼睛凝视着他。

他跟着熙照走入一千年前的世界，看到了血月之下尸横遍野的末世景象。

然后看到赤身裸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地方的救世之主神木熙照匍伏在尸山血海中，周身血流如注。

叶言学颤抖着问他：“你疼吗？”

然后猛然回首看到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完美的美善面容，怅然若失地凝望着自己，低声下气地问一句：“能不能，不要恨我？”

就是这个——

叶言学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伊斯达尔旦深渊的边缘，只要再走一步，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千丈寒潭。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手臂将自己紧紧地拽住。

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在梦中出现的熙照——

一身褴褛的破败麻布袍，用比他更沉静更通明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他们的眼神交汇在空气中，仿佛洞穿彼此一切的无言交流。

叶言学深吸

一口气，再一睁眼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移动过半分，刚才的一脚踏空和在深渊边拉住他的熙照根本是一场幻影。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如晴天霹雳般，叶言学猛然意识到了些什么，然后突然哭出了声，这把动人嗓音破碎喑哑：“他看到了！他早就全部知道！他全都看到了——”

顾长安听到声响急忙飞身奔了回来，却被此时此刻的叶言学惊呆了，他跪伏在地，不断呕出鲜血来，顾长安自问这三年间走遍世间苦难至极，却从未见过有谁是如此的伤心，原来所谓的大恸伤心是这样一种伤法。

这心碎太过剧烈，连带他都感到了绝望。

他回过神终于扑上去捂着叶言学的后脊一直往里灌注着愈合创伤的剑气：“什么看到了？哥！你说谁看到了什么？”

“熙照！是熙照！！熙照早就知道了！”叶言学失声痛哭，他伏在地上，死命地捶打着地面，之前在地藏虚空境被折断的指甲渗出殷红的鲜血，和他吐出来的那些血腥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你将挖一颗心于我……我剥一张皮予你，又有何惧？”

“是你！是你——熙照！竟然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叶言学泣血。

正是这句话！这句熙照在他梦中说过的话，叶言学那时尚不能领悟，却在此刻才恍然明白，可这一刻的领悟却是撕心裂肺的——

原来这句话，竟然是说给掠景的。

“熙照！他在五百年前剥皮制书的时候就看到了掠景会为我挖心的现在！！！他在算计她！隔了一千年！他还是在算计她！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他——谁能来救救掠景？谁又能来救我？”

他哭得稀里哗啦，心中的巨恸引发一股强烈的窒息直冲上咽喉，他低头，吐出一颗小小的光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