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无处容身之人（1）

黑衣不详人的一生太过漫长，她做过便不悔，也从不回头看那些所谓罪孽。但此刻，随着引魂的磷火幽光，漫漫凄寒的苦路上，她竟难得有了些思虑，更加难得是有了情绪，即便这情绪是无止境的荒凉。

她在回顾一生的彼道上只想起一个人……叶言学。

叶言学待她很特别，每每望向她时，那总是轻蔑又吊儿郎当的眼睛会沉寂下去，变得既温柔又专注，他长而浓密的睫毛下，目光里的深切有时让她感到无措。还有在大雪中，他望着她说出的那句话，他自以为那是一个秘密，可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自然洞穿他的心肠，况且他是那样洁净透明，那样好懂。

可他却不懂她。

不懂他小心注视着的，挂心冷暖的，还要强行给披一件大氅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对了……还有这件大氅……掠景低头，被冻得僵硬难以伸展的手指轻轻蹭了蹭身上的雪绒大氅，她抓住袍子的两边，在幽冥刻毒的森森阴寒中用它裹紧了自己的身体。

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犹记得叶言学给自己套上外袍时，因为那句‘喜欢你’没得到回应，他撇着嘴，像受了天大委屈，憋着天大的气，却还是小心又细致地替她系上缎带，然后眼睛里是溢于言表的欣赏和自豪，几乎要把“快夸夸我的眼光有多好，给你选的袍子多好看！”写在脸上。

掠景想着，死寂的

眼中有了几分活色。

她背负着不详，承担着天命给的惩罚，一个人走了很多年，全身都被不幸和苦痛碾压到寸断过，那天叶言学问有没有过什么人曾让她心悦，这答案悲凉，因为无论她曾经有过什么，那些身为普通人时的拥有过的一切，那些她曾愚蠢的关于爱的幻想，都随着毫无预兆的命运洪流滚到了再也看不清的远方。

经年累月，有那么一天她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什么也不剩了，无法安息的躯体艰难地行走在人世间的坎途，其中焚烧着的只有这不详诅咒带来的刻骨铭心的痛苦和趋于麻木的荒芜。

她早已不一样了。

可像是生命中的意外之喜，她命数将尽，但却又在这样的时刻安排那么一个特别的人突然出现，横冲直撞地走到她近旁，消耗她的关注，夺走她的偏袒，霸道又任性。然后她骤然发现——这么多年来，心里那早已寸草不生的死地竟然拂过一阵阵带着温暖潮湿气息的煦风，然后春意盎然，让她惊愕不已。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甜的。

她幸福，却不惶恐，因为自觉感受过这样的甜美，哪怕有一天要失去、遭到背叛或是死亡，她都不会忘记这样温暖的感受。

仿佛这漫长而困顿的一生，她到来的初衷，就是为了追寻来自他的，这样一点甜头。

掠景呵出一口白雾，体温极低的她都在这凄寒的地方都有了哈气。

抬眼望向那

没有尽头的黑暗彼道，她心里有些湿润地想：

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喜爱叶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