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缘

一身白衣的人垂着眼，面色苍白的可怕，就连握着笔的手都在颤抖。

“国师。”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扰乱了孟凝的思绪。

将手边沾染了血的帕子藏好，孟凝才低声应道：“进来罢。”

来人是个黑袍的暗卫，应当是那位遣来传话的了。

“国师。”暗卫行了个礼，随后取出一份信来，“陛下命在下从私库中带了些东西过来，还是照旧填进库房吧？”

孟凝叹了口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搞了这么一出，她也不大好办，你且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稍后前去赔礼。”

孟凝的话顿时让暗卫不好办了。

当今陛下的赏赐，只怕只有这位才能毫不在意的推辞了去罢。

“我且随你进宫。”孟凝摆了摆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是快入秋了么？天气怎还冷了几分？”

暗卫不敢说话。

这才刚入夏不久，正是天气明朗的时候，可这位还是冷的紧，就连刚入宫时陛下赐下的狐裘大氅都翻了出来。

她的身子太差了，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即便是习武多年也还是虚弱的极快。

被小轿子抬进了乾元殿，不过半刻钟的脚程，孟凝坐在轿子里愣是咳了一路。

桑珏是一直候在乾元殿里的。

她不过刚刚下朝就在这处等着孟凝的回复了。

一身白色大氅衬得孟凝整个人更加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跑，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淮卿，你且在家中候着就是了，你怎么还亲自来一趟呢。”桑珏看着面前的人满眼心疼，“你的身子怎么还经得起折腾，别是出来一趟就染上个风寒。”

孟凝长长的眼睫轻颤，整个人倚在桑珏身上喘着气，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你啊，送到我那里的东西还是拿回去罢，免得那些老臣说些闲话，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给了我反倒浪费。我跟来也是怕你责怪这人，如今见了你，倒也安心了。”

桑珏从前很喜欢这人靠在自己身上的，那时年少无畏，仿佛自己就是肩上的人的全世界。

可现在，这人靠在自己身上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人生命力的流逝。

她成了九五至尊，可她却护不住同床共枕之人。

她是真的怕。

生怕某一天睁开眼就是这人逝世的消息。

无数的名贵药材堆到了国师府上，数不清的名医到国师府一游，可没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人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现在走几步便要歇上一会。

“陛下。”声音很轻，若不是桑珏习过武耳力极佳，怕也是会错过这一声轻叹。

桑珏将人都遣散了下去，又往炉子里添了些碳，试图让蜷在怀里的人暖和些：“怎么了，是想起什么了？”

直到她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孟凝声音轻轻的，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爱，你……”

整个大殿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只能时不时听到火烧过木炭的轻微的爆裂声。

桑珏慌乱的抹着眼睛，试图擦干遮挡了视线的泪水。

这一刻，似乎连泪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都是那么的清晰。

在这一刻，年轻的帝王才终于意识到，陪着她走了五年，陪着她走出泥潭的人已经不在了

“卿卿，卿卿，你莫要不理我，你理理我嘛……”桑珏轻轻摇着怀里的人，动作不敢太大，生怕这人只是睡了过去，而自己扰了她的梦境。

可怀里的人醒不过来了。

她似乎是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死期，挣扎着来见自己的爱人最后一面。

最终，她选择在爱人的怀里长眠。

终南山巅的雪被她带回了家，可最终她只能亲眼看着雪慢慢融化。

等侍女们进来时就看见了这副景象。

一向端庄的陛下失了分寸，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早已冰凉的尸体，眼眶是干的，因为泪已经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