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阑珊
有人说,人生就像是一道长街,街上什么人都有,有人从那头来,有人从这头去,岔路口是数不清的。有的人打着伞,有的人光着膀子便出来了,有的人火急火燎,有的人闲庭信步。虽然一开始一起走的人很多,可从始至终,只有影子能伴着你走到尽头。
这倒是个形象的比喻,苏翰是这么认为的。此刻他便与让巴尔一同走在天大的一条长街上,这条街道直通天大的码头和海岸,远远地从这头便能望见远处的一抹深沉的蓝色。
让巴尔领了苏翰一个身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着。为了方便些地戴着毛线帽,她重新扎了个低马尾,可能是由于头发太长了的缘故,末梢的发辫垂至腰间,像一朵向下攀缘着的喇叭花。
苏翰落在后头,心神不定地跟着让巴尔的步伐。虽然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做出像样些的回应,但在后续的游玩中,让巴尔好像全然不在意她自己刚刚讲的那句话般,从容地把以她为模型的玩偶从那宛如得了帕金森的夹娃娃机中夹了出来。说是刚好作为自己之前玩偶的回礼,不分由说地塞进了苏翰的怀里。
让巴尔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自信的,坦率的让巴尔。她面对自己时不再揣着莫名的扭捏与迟疑,而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敞开了来。她坦然地笑着,偶尔开着苏翰的玩笑,仿佛是把所有的枷锁都卸下了,浑身上下充盈着些苏翰从未见过的松弛感。若说对让巴尔一开始的印象是一块不苟言笑的墨的话,如今的她已然能研出自己的夜明珠来。
反倒是苏翰在游玩的下半场有些魂不守舍,每每在让巴尔那灿烂的笑容下睁不开眼。
什么攻守之势异也。
总感觉自己有些浪费了让巴尔宝贵的休息日。
苏翰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从让巴尔跃动的马尾辫上挪开,转向了四周。把电玩城的项目试了部分后,让巴尔提议去天大的海边走走,二人便出了商城,踏上了这条直通海滨的长街。
街是向下延伸着去的,像是条顺着地势不断往前,滚着摊开来的毯子。路两旁栽着的树叶子早就落光了,枝丫上载着的残雪仿佛天上的浮云,愈发衬着其上天空的蔚蓝来。
在商场里的时间过得很快,再加上冬季白昼短些的缘故,此时路的尽头便是逐渐向下坠去的落日。那轮太阳仿佛是醉了酒,焕着些迷蒙的酡红,把靠近它的海水与天空都晕红了。那份阳光洋洋洒洒,给身前的让巴尔也镀上了层红色的金。
简媜说过,大道的黄昏,是另一番的陶醉,像一首适合大声唱的歌,像一杯加了冰块的冒泡啤酒。面前的人儿迈着少见的,有些轻快的步伐,仿佛是在夕阳下舞蹈般。她脖子上的围巾微微地荡着,像是碰着了笑容的涟漪,虽然苏翰看不见让巴尔的表情。
终于,让巴尔有些跃动的步伐停止了,阳光也完全地铺洒开了,歌声唱至尾声,啤酒也仅剩余渍,大道也走到了尽头。
到沙滩了。
兴许是因为海边风大的原因,偌大的一片沙滩上看不见什么人。让巴尔踩着沙子继续向前走去,苏翰在后头慢慢地跟着。虽然前些天下着雪,可沙滩上却不见半点白色,或许是被海浪卷上来的新沙给掩盖了吧。
“能坐下来陪我看看海吗?”
“当然,不过我以为你天天训练,可能已经看腻这海了。”
让巴尔没有回答,她只是有点出神地望着那尽头的落日,苏翰也跟着望去。太阳溶入水中,晚霞一同燃烧着,飞蛾扑火般地投入那朦胧的光辉。苏翰突然觉得,这夕日的红色和让巴尔的瞳色一模一样,像是瓷碗上点缀着花的赤红釉子,像是最外层的一圈火,像是烟花绽开的瞬间。
它确实渗透到苏翰的心中。
忽然,让巴尔开口了。
“其实还好,在海上训练时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在周遭的风景上,很少有像现在静下心慢慢看的时候。”
“是这样啊。”
“而且,跟你的话,或许看多久都不会腻吧。”
听到这直白的话语,苏翰转过头去,让巴尔依旧看着那轮落日,可她的耳垂上透着微红,耳轮的形状精致,宛若一个梦幻之中深藏着极其小巧的佛像的神龛。这对耳轮的内部早已储满苍茫的暮色,耳朵深处似乎含韵着一种神秘。和煦的阳光淡淡地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勾勒出柔软的轮廓来。
苏翰张了张嘴,一时间拼凑的话语却冲不出干涩的喉咙,支支吾吾了阵,终于鼓起勇气。
“我——”
“唉——”
让巴尔漫长的叹息把苏翰的腹稿完完全全地打断了。
“虽然欧根天天念叨你是‘食草系’,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啊?”
苏翰刚想说些什么,身旁的让巴尔突然转过头来,不分由说地揪住了苏翰的领口,一下子猛地把他给拽了过去。
“哎——”
苏翰的惊呼声一下被倏地印上来的唇给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