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痛殇

一顿午饭，吃的宾主尽欢。饭后，周令姿恋恋不舍地离去。卢幼安带着几个小的搭车回去，卢仲贤领着江秀泽和卢叔康夫妇继续收拾店面。

江秀泽从本子里抬起头，叹道：“这次损失不小。挂在外面的衣服基本都毁了，没法卖了，成本一共是380块。桌椅板凳，衣架镜子，还有墙壁地砖，这些加起来估计也有两百来块。”

卢仲贤沉声说：“那些衣服，有些洗一洗应该还能穿。你们两个分一分，自己穿或者留着送人，你们看着办吧。桌椅板凳、衣架镜子这些，该买的买，该修的修。咱们几个这几天拼一把，尽快重新开业才好！”

卢叔康忙说：“行，听大哥的。我有个朋友木工做得很好，在城西开了家店，我这就过去看看。”

“我去找人过来粉刷墙壁，重新装修。”

两个男人匆匆地出门，留下江秀泽和何丽蓉看店。江秀泽望着角落里堆着的那些损坏了的衣服，说：“丽蓉，这些衣服，你先挑吧。”

何丽蓉愁容满面，“大嫂，我没心情。店被砸了，咱们这几天都没法营业。这房租，一天就要四块呢。而且，今天这事闹下来，好多人都晓得了，不知道会对我们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我一想到这个，心里就跟油煎一样。”

她的顾虑，江秀泽也想到了。今天这一出，造成的可不只是直接损失，还有间接损失。他们店的声誉，客人的流失……这些才是大头。

但是，事情既已发生，他们只能支棱起来。江秀泽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没事的，接下来我们辛苦几天，把店重新开起来就好了。我们的衣服本就没问题，行得端坐得直，不怕衣服卖不出去。”

何丽蓉心里还是不好受，只勉强嗯了一声。

这边愁云惨淡，卢家老宅那头欢声笑语。程桂兰拉着卢幼安的手，又是哭又是笑，“小五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来个信。”

“妈，你别哭，先坐下说。”卢幼安扶着她坐下，笑道，“上级领导给我批了探亲假，我惦记家里，赶着回来看看你们。写信也快不了几天，我就没写。”

程桂兰拭去眼角的泪，“你突然回来，我没个准备，床没铺，家里也没什么好菜。”

“哎哟，妈，你随便做点什么茄子豆角都行。”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不管妈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我啊，在外面就惦记妈的手艺。”

程桂兰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妈这就去给你铺床，你歇个觉，醒来就有饭吃了。”说着又回头喊来卢山雨，“你去外面把你爷爷找回来，就说你小叔回来了，让他快点滚回来。

“这死老头子，见天的在外面瞎逛，儿子回来了还在外面野。”程桂兰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一面麻利地打水拿毛巾给儿子铺床。

卢幼安坐在廊下，舒展两条大长腿，脸上漾着无比惬意的笑容。

还是家里好啊！

他望着屋檐下的燕子窝出了一会儿神，不经意间瞥见小侄女蹲在一旁直直地看着他，便朝她招了招手，“雪宝，过来。”

卢山雪蹭了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小叔。”

“怎么着，和我生分了？”卢幼安揉了揉她的头发。

卢山雪缩着脖子往一边躲，嗔道：“哎呀，你把我头发弄乱了，真讨厌。”

卢幼安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这才对嘛。”

卢山雪弯起眼睛，嘻嘻笑了两声。

卢幼安是卢广义和程桂兰的老来子，只比卢山雪大了一轮。卢山雪小的时候，就是卢幼安的小跟屁虫。

重生归来，卢山雪是第一次见到小叔，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卢幼安同她开了个玩笑，叔侄两个之间的生疏感一下子就消弭了。

“小叔啊。”卢山雪双手托腮看着他。

“嗯？”

“你这次在家能待多久？”

“半个月。”

“那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卢幼安嘴角的笑容滞了滞，旋即又恢复如常，继续笑道：“明年，明年是你大爷爷六十大寿，我回来给他老人家拜寿。”

卢山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异样，本就悬着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果然！

上一世，小叔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探亲的，而往年他都在年关下才回来，所以卢山雪记得特别清楚。临走前，程桂兰问他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他笑着说，明年大伯父六十大寿，他得回来祝寿。

卢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死在了1991年的春天里，尸骨无存，时年二十四岁。

家里来人的那一天，还在正月里，新年的氛围犹存，卢家张贴在墙上的对联和福字仍然鲜艳夺目，部队和县里来人送来了卢幼安的烈士证明和一些遗物，还有给家属的抚恤金和烈属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