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忽闻一阵清脆的铃声,原来是上课了。
阿莱问:
“宋潜知道他的下落吗?”
“这——真是他送的?”罗莎极不自在地瞅她一眼,“我哪能知道啊。”
“我求你了,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吧。”阿莱惆怅道,“......再不看他一眼,我怕连他长什么样都要忘了。”
“好好好。”她挽住阿莱走进去,安慰道:“你别着急嘛,宋潜虽然是他师兄,可他更是可澄的表弟啊。这节骨眼上,他要是让你们见面,那成什么了?”
“什么?我没那个意思。”
“你不知道么,你婆婆和我婆婆是亲姐妹。”
阿莱但觉惊讶,住了嘴,后知后觉:“哦,怪不得宋潜说来就来了。”
罗莎庆幸她没再追问,否则该糊弄不过去了。
“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嘛?我听说你们爱得死去活来的,可澄耍手段才把你们分开。算了,你还是先告诉我,你们除夕那天为什么吵架吧。”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阿莱没课,在桌子面前给她倒热水。心思沉沉:
“我说给他生个孩子。”
“啥事体?我那天刚劝你别生——”
“你放心吧,他不愿意,因为他已经不再爱我。”
生孩子的都看不顺眼不生孩子的。不生孩子的,因厌烦失去自我,也无法看得顺眼猛生孩子的。其实生与不生只关乎夫妇二人,一个男人生不了,一个女人也生不了。他不愿,她能怎样?
心可算落到实处,罗莎继续问:“他说他不爱你了?”
阿莱把水杯递过去,看着她:
“那倒没有。只是他回家第一天就说了,他不想再看见我。”
“你为什么不走?”
阿莱忽然很恼火,视线随即移向远处。
“他这样,我怎么敢走?”
“哦,”罗莎笑嘻嘻的,“你良心大大的好。”
阿莱没心思跟她说笑。只出神望住灿烂的晨光,只觉这一切,要随时间流逝,直到大地再次归于黑暗寂静。这番试探,让她肯定罗莎知道厉少愚的消息,只因亲缘关系而不能泄露。她的心散了。
上完两节课后,阿莱带罗莎母女到小礼堂。
民国三十二年的女性,所处的境况仍然不乐观:她们落后又进步,在家、在社会上,既是养料又受到滋养,矛盾激发出形形色色的说法和要求,统一意见后,旁人惊人地发现,从古至今,女性的追求一成不变。在现时人眼里,她们已比旧时自由多了,至少看起来自由多了,但其实枷锁一直存在,甚至连分量都没变过。
二人沿过道向前,一直到前排找到空位入座。满堂斗志昂扬的女性们,按耐不住吐露压抑已久的心声,事先准备的标语漫天撒下,如雪片纷飞。罗莎随手捡起几张来,写的是:
“反对一成不变地赞美妇女忠贞、勤劳、隐忍、庄重!”
“妇女能顶半边天!归还女子参政权!”
“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增加女性学习、工作的机会,扩大女性理财自由!”
讲台上有女教授正在准备发言,四周环绕着议论不断的学生,台下几名社团干部想控场,控不住。一片混乱中,一名女学生认出她来:
“郑老师!”
“这位女士是?”
阿莱笑盈盈地望向罗莎。
“问你呢,这位女士。”
“我叫罗莎,是你们郑老师的朋友。”
介绍完自己,又介绍女儿。罗莎很快就融入这样紧张激昂的氛围里,不是阿莱的陪衬,而是女性故事里独一无二的“分享者”。说得越多,便越找回原本的自己。
是一次难得的心理释放。
因没有提前准备,刚上台时稍微有点磕巴,但很快就变得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将婚姻生活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抢了你发言的机会,实在抱歉。”实则趁掌声雷动,掩饰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喜悦。
阿莱并不介意:“你这段婚姻生活讲的真好。算起来咱俩结婚的时间差不多,但我连一丝一毫的感悟都没有。”
罗莎享受着无比的风光,很感慨——
她说:“那天你问我‘婚姻的真相’,被宋潜打断了,今天终于知道了吧。”
阿莱省了,为她感到不公:
“听你讲的时候我就想,宋潜在婚姻里承担的责任,在我过往知道的男性中已经算是多的,但我没想到作为他的妻子会这样痛苦,甚至你的亲朋好友会说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无法想象,那些比他还糟糕的男人,他们的妻子是如何忍受寂寞,如何压抑自己的不甘和痛苦,同时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
宋潜是甩手掌柜,其实,中华民族的男人大多都是甩手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