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孔可澄变化之大,让宋潜感到很陌生,尽管他们几年未见,但在今日重逢的前一刻,他一直都认为,残疾不会影响孔可澄的志气和灵魂,也许有变化,但在他可预见范围内,大约还是不可一世的。
孔可澄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谁料半路出家,在短短几年内,竟不借家里的势就成为政党要人,实在比他强太多了!如今却被一场意外打倒。
尽管在今天以前,他们从未建立真正的友谊,但自今天以后,他觉得,他们会是最亲近的朋友。
相比起来,他和厉少愚的友谊更亲近更长久,但一直深埋地下,很少很少,有别人知道。
终究也有瞒不住的人。
一开始,孔可澄只知道他们是师兄弟,至于关系好,那是在宋潜为厉少愚奔走的时候才知道的。宋潜从不掺合政治事件,一意在家写剧本。只那一回,为了救厉少愚,他拿着顾教授整理的大量材料找到仲尼,两个人一合计,写出那篇煽动学-潮的新闻。险些把他害死。
和阿莱确定关系那晚,孔可澄刻意做局请朋友喝酒,以此抓来宋潜,让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再将那晚的情况转告给厉少愚,以此破坏他和阿莱的感情。
那点小机心,从未被人发现。见到面,不等宋潜张嘴,孔可澄就说:
“你给我找个律师,我想离婚。”
他知道,宋潜一定会把这句话转告厉少愚。
“怎么,手也残废啦?”
孔可澄不理。任由宋潜放孩子在他房里乱跑乱叫,乱翻东西。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感情不算深厚,但胜在真心啊。一看见孔可澄这般颓唐消瘦,他就把厉少愚几年的相思之苦抛之脑后了,暂时地,把友谊风帆倒向孔可澄。
他呛他:
“你这几年在北平倒是混得风生水起,但就这个身份,日本人能放你离开吗?他们就指着你在这做人质,好跟你爹交涉呢。再说,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往后谁照顾你啊?把郑小姐赶出去,她们娘儿俩还怎么活?当初可是你费劲吧啦把人绑过来的。”
孔可澄沉默着。他走到他面前,继续说:
“退一万步说,你现在对郑小姐没感情了,你再也不为她考虑了,可以!但你总得为你父母考虑吧。好容易他们才接受你的婚事,好嘛,你现在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想起来要离婚了,孤零零地在北平,让他们怎么放心。”
不听他搭腔,在他对面坐下,还说:
“二姨听说你被袭击那天,大半夜胃里烧得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疼得直打滚,第二天一早,头发全白了。二姨夫呢,打了一晚上电话,先给美国人打,借着美国人的势了才敢给日本人打,就为还你一个公道,把那帮学生全给枪毙了。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不在跟前尽孝就罢了,起码让他们放心些吧。可澄,你心里明镜似的,这样折磨自己给谁看?”
一字一句,像一砖一瓦,彻底把孔可澄的心给堵死了,不由紧靠椅背,闭上双眼,努力地平复心情。他想,阿莱做的演讲和文章,虽不是真正的死罪,但若没有“孔太太”这层身份做庇护,是死是活真的很难说。离婚的确草率,再怎样,他不能放任她自生自灭。
而且,就宋潜和厉少愚的交情,应该盼着他离婚才对,怎么会劝和?大概是看他可怜吧。孔可澄心灰大半,忽而灵光一闪,对,他知道厉少愚的下落,只要让他知道阿莱处境不好,就能把他钓出来。
宋潜认定他不打算说话了,气不打一处来:
“在屋里戴什么墨镜啊,赶紧摘了!”
见他不理,还道:
“康复哪有那么容易,起码要做一做康复训练吧。这儿不有拐吗,还赖着轮椅做什么,等初一一过我就把轮椅给你扔了去。来,你试试拐。”
他一拿拐,儿子就跟在背后喊:
“爸爸,我帮你拿。”
“让开。”宋潜很烦。
“爸爸,我想拿,让我帮你拿吧!”
宋潜着急又上火,正把拐杖往孔可澄手里塞,忽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儿子马上就哭起来。孔可澄神经质地笑了几声,说:
“拐杖打着他脑袋了。”
宋潜这才蹲下去,一边道歉一边给孩子揉额头。
“痛不痛?”
“嗯。”孩子撅着嘴抹眼泪。
“帕斯卡,爸爸不是故意的,真的,特别对不起。”宋潜抱起儿子,哄道:“你是小男子汉,坚强点,别哭。”
女儿本在爬沙发椅,陡然看见这一幕,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仰脸看着爸爸和哥哥,也哭起来。哥哥见状,只把爸爸的脖子抱得更紧。
孔可澄想看他怎么收场。
宋潜只觉快炸了,马上对他说:“你帮我抱一下。”正要把儿子递过去,孔可澄却先把他女儿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他问:
“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