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孔可澄用油纸包着一块驴打滚,一口下去,内馅是红豆沙,外裹一层黄豆粉,稍微沾点红糖,百般香甜软烂,车里被气味填满。
阿莱一张莹白的脸,经过寒风吹刮,变得红扑扑的,且是眼含怒气。孔可澄见状,忙把东西一裹塞到孔现手里。关切道:
“冷吗?怎么这样下来?”
从前座拿过备用粗花呢大衣,给她披上。一边用丝巾擦嘴一边说:
“他的事不都解决了么,怎么还跟你不依不饶的......”
“就这么着吧,我才懒得伺候他,一天到晚净发疯。”
“学者嘛,书读得多容易认死理,加以眼下多少师友学生关注着他呢,脾气变坏也正常。”
“反正我不奉陪!”阿莱假意发牢骚,要他不防备,“一时好一时坏,谁爱哄谁哄去。”
“那咱们不提他。”
千载难逢的机会,孔可澄看阿莱,看得眼睛都直了,把提前预备好的糕点递去,
“饿没有?吃口糕点先垫垫。今晚想吃什么?我请。”
阿莱只顾裹紧大衣御寒:“随便吃点,一天好心情都被他给败坏了。”
孔现恰时接言:
“小爷说郑小姐口味清淡,不如尝尝广东菜,这附近就有家老字号。”
他们是奶兄弟,但他忠心的对象从来不是孔可澄,而是顶头那两位。至于礼待郑小姐,只为套近乎听口风。要保全位置,先得扶小爷上位。做“双面”,说得轻巧,真做起来哪那么简单?小爷不精,郑小姐可精着呢!
“天寒地冻,正好喝点汤水补养身子。”阿莱心不在此,喜得顺水推舟。
孔可澄只看得见“表”,看不见“里”,自然是高兴的,从未如此顺利地邀请过郑小姐用一餐饭,暂时按耐住,不试探,用许念白转移话题。
这小虞是个钱串子,打从勾搭许念白那天起,图的就不是情爱忠贞,而是名分。自古以来,正经人家最看重血缘、排行,其次才是能力,一家兄弟几个闹到分家,长子长孙永远拿最多。攀上他,依附他,这两着走得高。
见阿莱入神,还侃侃而谈呢。许念白也不是善茬,十七岁开始,仗着家大业大皮相上佳便四处猎艳,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凭小虞一人,万万拿不下他。只是赶巧,家里催得急,小虞样貌年纪全合适,索性自己做主,以免将来被联姻限制。反正谁也不图情,两个人一拍即合,就此定下半生。
“他过年带虞小姐去见许三叔,要是过关就求婚。虞小姐独居好几年,她年纪不大呀,家人亲戚呢?认识这么久从没听她提起,难道一点不关系她的婚事?许家是世家大族,人际复杂,要是没人撑腰,将来嫁过去容易挨欺负。”
阿莱想起厉少愚那些话,果然又中。心思沉沉地:
“她的私事不该我说,等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既然他们已经决定订婚,那我提前备好礼物就是。”话到此处,免不得追问:“哎,我怎么记得前不久许先生还和李小姐约会呢?”
——约会?说得真文明。
他喜欢集邮,各式各样各行各业的女人,他要,就一定得手,管她背后是谁。
李小姐也是一张邮票,被陆刈麟在最好的时候盖过章,算是限量,比寻常票子更可贵。许念白费尽心机拥有她的那一刻,终于觉得出头了。但这不会是他集邮册的最后一张,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本。
阿莱有点火,满脸不屑:
“这样的男人,给多少钱我也不嫁。”
但觉要引火烧身,孔可澄连忙岔开话题,问起郑叔衡的喜好:
“你爹喜欢什么东西?你给我支支招。年后我要替我爹去参加他老人家的寿宴,总得留个好印象。”
“你给他的印象已经够好啦!”
“那更该再卖力表现——”
“为什么?”
阿莱明知故问,给他说的机会。
郑叔衡可不是好收买的,上回三位长辈闲聊,被孔可澄听去半截。他自大学毕业回上海后,瞒着家里养了个外室,林小寒,虽是戏班子养大的,成名后接待过贵客,但跟他的时候还是个雏儿,没如何见过世面,置间宅子,给点零花,便一心伺候他,从没闹过幺蛾子。
晃眼已过七年,孔可澄去得越来越少,但小寒没变,仍是痴心等他,若有一日等到了,就殷勤体贴地伺候。来来去去,到底有些感情。
他贪啊,想享齐人之福,早拿过主意,哪怕将来娶到阿莱,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放弃小寒。反正她爹说过,男人么,眠花宿柳很正常。
他想做个正常男人。
“——郑小姐,你还记得上次醉酒后说的话吗?”
阿莱不明所以:
“说了好多,你想问哪一句?”
孔可澄酝酿片刻,试探道:
“怕自己嫁不出去,要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