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见孤霜

漫天大雪，京城的天色总是蒙着薄薄的灰雾，凝结的冰晶像无孔不入的风钻进四肢骨骇。

茫茫白雪中，两道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一道黑色，一道青色，像一潭墨池里昂扬的春色……

“贵妃中了浮屠塔的毒，此刻整满世界地寻金怪兽，你兜里揣着这么个烫手山芋，还敢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招摇……”青色衣衫的少年眉目清秀，眼中怀揣着捉弄的神色，接着又道，“不如把这不听话的小怪兽交给我，我带着它去西部的苗疆。”

黑色衣衫的男子身形隐没在漫天白雪中，音色暗哑，听不真切，冷冷的语调透过寒风凛凛。

“做梦……”

楚殷收起了那副游戏人间的面容，弯起的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佯装不在意，冷冷道：“就凭你这个跛子，也能给那死鱼脸报仇吗，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陛下。”

“陛下”两个字咬字极重，杀意在漫天风雪中低低弥漫……

可惜他不能真的杀了自己……

那道笔挺的身影终于停顿了一瞬，墨色的衣衫上堆满了细碎的白雪，他转过身，眉间凝结着刻骨的寒意，随即又消散，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低声道：“你杀不了我。”

张扬又恶毒。

这才是人皇的本性，一个暴戾恣睢的暴君，冷漠，恶毒。

“啊哈哈～”少年清脆的笑声在风雪之都中回荡，青色的衣衫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抖动。

褚胤冷冷看着眼前笑得癫狂的青衣少年，随即毫不犹豫地朝金碧辉煌的帝都走去。

他不曾回头，也不知道那架在黑色弓弩上的箭此刻蓄势待发。

持弓的少年，笑容逐渐消失，眼中是刻骨的寒凉和一望无际的哀恨。

风声鹤唳，一把黑色的利箭擦过褚胤的耳廓射向青瓦红墙。

六瓣冰晶被锋利的箭刃刺穿，融化成两滴冰凉的水擦过褚胤苍白的唇。

天地一瞬间变得极静，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被洞穿了心脏……

黑色衣衫的男子轻轻拭去唇上的水滴，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得几近透明，他冷冷抬眸，轻笑道：“孤竟不知少时的自己原来也有这般狠绝的手段……”

北风萧萧，衣袍猎猎作响，黑衣像一面旗帜，肃杀寒冷。

哪怕利箭擦身而过，他也不曾有一刻慌乱。

楚殷心底传来冰凉的冷意，像是经年的寒潭被冰冻裂，他缓缓收回弓弩，重新站定，神色淡淡。

“那便预祝陛下此后万代千秋”，他顿了顿，接着刻意弯起嘴角，寓意深长地说道：“悔过。”

断灵山梦潭倾心悔

黑水间万箭穿心悔

苗疆蛊事拜堂缘悔

广灵寒光殿白发悔

……

对苍生悔过，对江山悔过，对不可得之人，悔过……

天地悲凉，黑青两道身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往前是雕梁画栋，红墙绿瓦，热闹繁华的帝京；往后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孤独寂寞的西。

褚胤不记得自己往前走了多久，直到白色的雾气散开，他才看到了白雪之下的帝京。

是他所熟悉的一砖一瓦，却是他不曾了解过的百年风起云涌。

那些隐没在金玉楼台之下暗潮汹涌的百年孽障，因他而起也应由他亲手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