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任这半生灾祸撕扯

巫四防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便立刻冷静下来，他深沉的眸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像是做了什么很艰难的决定，缓缓道：“陛下，今日我若将金怪兽拱手相让，任您活着走出巫宅，我巫家将无一人能幸免于楼兰人之手。

但若我巫四防今日以死明志，我宗室族人便可活下去……所以陛下，请原谅臣的失礼，多有得罪了。”

言毕，一股无形的气压笼罩着整个房间，天顿时昏暗下来。

周遭传来小鬼桀桀的笑声，空气中仿佛凝结着寒冰。

楚殷双目微眯，眼中射出冷酷的残忍之色，笑容令人不寒而栗，冷冷道：“连恶鬼镜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毒之物都敢动用，你们楼兰国君还真是瞧得起本座。”

所谓恶鬼镜就是请“鬼”上身，将生人强制拉入镜中的鬼世界。生人自然也包括法器的使用之人，是以此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启用。

而一旦启用则意味着同归于尽。

巫四防脸色苍白近乎鬼魅，透着隐约的青灰，眼睛里压制不住兴奋，神色癫狂道：“我自幼便听闻人皇一统九州的事迹，断灵剑下生魂绝灭，青衣过处从无败绩，是何等风光啊！

在我们楼兰传说里人皇杀过魔鬼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纵横捭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是如今苍生愚昧，将真神视为魍魉，而将魔鬼奉为神祇。更可笑的是这些中原人居然听信一个虚无缥缈的转世谶言，将再统九州的使命担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身上，简直愚不可及。

陛下，无论何时楼兰都是您最忠诚的臣子，只要您一声令下，楼兰的铁骑就能踏破扬安关，帮助陛下恢复旧山河，成为与日月同生的天下共主！”

楚殷的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流淌下来，濡湿鬓侧的几缕头发，贴在了脸颊上面，听完这番激情澎湃的豪言壮志，他内心毫无波澜，淡淡道：“可能要让你们君主失望了。比起成为劳什子天下共主，本座更喜欢大漠的沙，江南的月，边关的雪。”

巫四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呼吸沉重而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提着刀的手微微颤抖，满腔愤懑道：“冥顽不灵……那就别怨臣，恭送陛下殡天！”

地狱之下，万鬼悲号。一只只狰狞的鬼手争先恐后地缠绕上楚殷的身体，将他拉入深渊。

溺水般窒息的感觉传来，楚殷意识迷糊，他挣扎着拔出断灵剑，但根本没有丝毫力气。

巴掌宽的刀洞穿他的身体，只留下一个恐怖的窟窿，本应该碎成粉湮的灵魄此刻却不见踪影。

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巫四防的心头缠绕，犹如一条冷血的毒蛇缓缓爬过心头，他的心中一紧，惊骇道：“你的灵魄呢，你完整的灵魄呢？是谁，是谁抢走了你的灵魄？”

楚殷毫无血色脸庞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戏谑之色，唇角还挂着嘲讽的笑意，淡淡道：“本座是人又不是神仙，被万箭穿心早就该魂飞魄散了，只是有一个执拗的傻逼，宁愿变成活死人也要渡我。

巫掌柜，本座这样的人，生非生死非死与鬼灵无异，你拿对付人的法器来杀本座，未免太过荒唐。”

楚殷脸色一变，眉宇间陡然露出阴森的神色，脸上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冷冷道：“到了生人禁止的地狱道，就得守本座的规矩！”

一刹那，万鬼通行，缠绕的鬼手凄厉地散开，刺耳的杀伐声涌向巫四防。

巫四防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殷，整个人仿佛遭到了五雷轰顶，双足死死地钉在了原地，双腿似有千钧之重，感觉难以动弹分毫。

不出片刻，方才还活生生的人被啃得只剩下一具空壳。

那些饱含着仇恨、不甘、痛苦、绝望的声音逐渐退去，黑暗的深渊巨口边只剩下他。

他好像进入某种凶险动物的血盆巨口中，五感尽失，连体温也在慢慢消失。

或许，就这样变成一个孤魂野鬼也不错，楚殷乐观地想。

胸膛处慢慢热起来，似乎一团火涌入他空洞的丹田，楚殷有些惊奇。

随后一道不由分说的力量将他拽出了地狱，拉回人间。

刺眼的白光迎面袭来，短暂的失明过后，眼前逐渐出现模糊的景色。

光……

小孩儿……

金怪兽……

还有……

褚胤。

金辉穿过繁华如玉的树枝洒在他身上，颀长的身材如同一抹生长在林中的松柏，一袭粗布麻衣裹在清隽的长身之上，周身有着融化不尽的寒意。

“把我这副模样弄得如此难看，还想得到灵魄的主动权？”他板着一张脸，脸色一如既往的人憎鬼厌。

楚殷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这样一个阴郁无趣一心求死人憎鬼厌的跛子实在是不配拥有本座这么有趣的灵魂。”

“有趣？依我看是蠢笨冒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