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往事（4）

元月二日 星期四 冰

鱼塘里结了冰，高筒雨靴踩下去“咔嚓、咔嚓”地响。塘底淤泥要清理，堤坝要除草、加固，这些事情结束了，还要撒生石灰消毒。队里派来了一个小班的帮工，连我们两人正好十人，一样的囚服，一样的法式，一样的雨靴。人多了忧愁就渐渐地少了，欢笑声常常传入我的耳朵里。“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无忧无虑？”我站在塘底，一边铲除堤边的杂草一边想。

“哎呀，有鱼，快抓啊。”那边传来了几个人乱作一团的抓鱼声。我背上铲子跑过去，那条潜伏下来的鱼终于被抓住了，可它也没让人少吃苦头，几个人的身上、脸上和头发上都沾满了泥土和冰屑，她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

我们抬着水泵枪，拖着长长的管子，把塘底统统冲洗了一遍。傍晚，帮工们要回监狱了，最后被捕的有十几条漏网之鱼，分成两篓子，她们要带回监狱。她们留下对我们的真诚的羡慕声，自觉地排成一字形的队伍，走在堤岸上。

忽然，我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想法，就大步追上去，“请停下，请停下。”我跑到她们的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你要做什么？”排头是组长，严厉地发问。

“我要把鱼放生。”我凛然地说道。

“放生？”

“对，统统放生。”我毫不退让，并且把路拦得更死了。

组长犹豫了，回过头来问身后的人道：“她要放生你们说呢，怎么办？”

“给她一条吧。”有人从篓筐里提出一条，“呐，拿去。我们要回去了，等会儿耽误吃饭时间了。”

“不行，把鱼全部我。”

“你负责得起吗？你要受处分的。”

“处分我一个人承担。”

“给她。”组长看了看我，命令道：“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放生。”

我急急地接过两筐鱼，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脚边。心里想，要是她们反悔了，我一脚就把鱼蒌踢到河里去。我双手捧起一条大鱼，仰天长叹：“鱼儿啊，鱼儿，请你给我带个信，叫我的史玉祝哥哥快快给我回信吧。我好想他啊。”我用尽全力把鱼甩出去，“扑通”一声，鱼儿掉入水中，众人都弯下腰看我的许愿灵不灵验，我紧张得闭住了呼吸。

那鱼儿浮上来了，哦，朝我游过来了，它抬头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我的话似的。然后，调转身摆摆尾巴游走了。

“啊，这鱼通人性。我也许个心愿。”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女犯，迅速地捧起一条鱼，许愿道：“老公啊，老公，是我错了，你千万别抛弃我啊。鱼儿啊，请你帮我带这个口信回去。你如果听懂了，就回来看看我吧。”又“扑通”一声，她也把鱼扔到了河里，那鱼也游来了，对着我们又是摇头，又是摆尾，久久才慢慢离去。

“这里的鱼真灵。”

“我来，我来。”

现在众人都争抢起来了：

“儿子，妈妈就这么个心愿，希望你好好读书，你一定要争气啊——。”组长喊道。

“女儿啊，你是娘的心头肉啊，我多么舍不得把你送人家啊，我出来了一定会来接你，你要记住亲妈啊。”

“爸、妈，女儿，不孝啊，女儿一定争取早日出来。你们要多多保重啊。”

“妹妹啊，姐姐对不起你，失去了姐姐，你现在是孤苦伶仃啊。姐姐以后再也不做鸡了，靠勤劳的双手，一定要让你背起书包，重新进入学堂啊。”

河堤上，十个女人哭得像倾盆大雨。还是我冷静一点，或许是我第一个许愿的原因吧。我擦干了泪，端起蒌筐里还在拼命跳跃的鱼，全部倒进了河里。“你们快去吧，带上我们的每一个心愿，游向四面八方吧。”我说道。

那些鱼全都汇拢来了，一条线排在水里，黑乎乎的一片，向我们摇头、摆尾，依依不舍地，许久才离去。

杨健把日记本放下，把烧鸡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你在那里，又养鱼，又教书，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

“你看我当时有多无望啊。你难道还会认为很有趣么？”

“无望是无望了，有趣也有一点，烧鸡倒吃了不少。”

“有趣的事情还在后面呐。”

杨健打开烧鸡袋子说道：“这是我们从大世界买来的，就充当今天的夜宵吧。你过来吃点吧。”他自己舍不得吃，捧起日记本又看了起来。“四月十五日，星期一晴。这又是一年了吧？”

“是的。”

“几几年啊？”

“告诉你了，不就让你知道我的年龄了吗？”

“你为什么总是能记住星期几呢？”

“因为我的身份是个大学生。”

四月十五日 星期一 晴

春暖花开，万象更新。鱼塘四周，都是繁茂蓬勃的野草，鸟儿回来了，还带来了新的伙伴，停在我的屋檐上，“唧唧喳喳”地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