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轮夕阳
“以后你就是队长啦。”队长——哦,是前队长,观月面无表情地想——把樱粉色的队旗交到她手里,笑着说。前队长念了国三,为了学业决定离开排球部。作为在国一时就几乎接手了指挥任务的“天才”,队长一职顺理成章地落到了马上国二的观月幸头上。她微微扬起脸,指尖摸着队旗柔软的布料。
观月幸是天才。这是全队上下对她共同的评价。
但她其实不是。观月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樱花的影子——她不是。
初中的排球竞争不算激烈,至少在女排不激烈。天才毕竟是少数——在国中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并走上这条路的人更少。观月属于有点天赋加上有点小聪明的类型,小二时机缘巧合下开始打排球,比别人时间长很多,这样才在一进国中时就被队长拉进排球社。
——要是她真的是天才就好了。观月在休息的间隙,抹着下巴上的汗珠,沉默地想着。比分被拉得太大了,她半撑着膝盖,喉头哽塞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那分数板,红色的分数好像变成了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激得她眼睛好痛。
队长瞧见她苍白的脸色,很轻地摸她的背。“别太自责啦。”队长趁别人都在抓紧时间擦汗喝水,低声对她说,“是我们实力不够,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观月在那一瞬间眼眶热了一下,差点流出泪来——她不能流泪,她是二传,是整支队伍的指挥者,她不能带头沮丧。于是观月仰起头喝水,她在咽下水的同时眨了眼,把眼泪忍了回去。
队长收回了手,观月抿了下唇,觉得喉咙不那么干涩了,开口布置战术。
比赛结束的哨声就像一道惊雷,观月在最后的几回合里使尽全身解数,也没能阻挡这道雷劈下来。她站在原地,背挺得笔直。
如果我真的是天才就好了。观月又想到了这个念头,她被勾着肩膀走到观众席前面,像个僵硬的娃娃一样一令一动,集队,握手,鞠躬,道谢。观众席里有人好像喊了什么,其他人又过来安慰她了些什么,观月全都听不清楚。她的耳朵好像被蒙了一层屏障,又像是掉进了海里。
如果我练体能的时候不偷懒就好了,如果我这局第四个球传得再平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和对面二传贴脸的时候能跳得再高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提前判断到对面的拦网就好了,如果我发的球再犀利一点,哪怕多打乱几次她们的一传就好了。观月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很多个类似的念头,尽管她清楚这些想法全都一点意义也没有,但她仍旧被这些假设压得喘不过气来。
“嗳,一起再训练最后一次吧?”队长还是勾着观月的肩膀,把她从深海里扯出来,脸上是明朗漂亮的笑。
观月努力想笑出来,却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冻住了,她只好点了点头,跟在学姐旁边走。
她看着学姐削瘦的肩膀,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场,那时她太过青涩,开场前险些忘了把背号给裁判看,发球失误,传球也失误。教练原本都打算把她换下来了,可是队长站在她的眼前,把她挡在身后,坚定地对教练说:“给她点时间。”那时候场上的灯光很亮,观月被护在没比她高多少的学姐身后,觉得好安全。
观月刚念国一时打球保存着很多小学时的坏习惯,比如站在网前就不爱动弹,总是等着一传喂到她手上;比如特别喜欢二次进攻,站在二传位上却爱极了扣球;比如不喜欢打快攻,喜欢吊着对手玩闹。这些坏习惯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足以变成整个队伍的短板,观月刚入社时为此挨了很多顿骂。
教练皱着眉,对她怒斥:“你这样做迟早会害了整个队伍!”
观月难过地靠在墙上,垂着眼。
直到某一天,高年级的所有人站成一排,对教练保证:“我们可以给观月舒服的一传,也保证会补足她的问题!”她们笑容灿烂得像春日最好的太阳,“前辈不就是这样的嘛!”
教练无话可说,观月偷偷躲在教练看不见的地方,回给学姐们一个笑。
国一时的一场锦标赛,对手的二传是个说话有些脏的女生,会在比赛的时候人身攻击。很不巧,两个二传一般只隔着层网,观月理所当然地被针对,她清楚地听见对面□□的辱骂。观月的成长环境注定了她是一个柔软的人,她说不出重话,经验少导致心理素质差,站在网前被对方骂得眼眶都红了——还是高年级生挡在她前面,毫不犹豫地骂了回去。那时的学姐眉眼都是戾气,回过头冲她笑的时候却很温柔:“我们珍贵的二传,凭什么被她们骂啊!”
观月在这时忽然想起了成千上万个被护在身后的时刻,她被其他学校叫做隐藏在云层背后的月亮,乍看朦胧又温和,真正交了手才能见到她的锋利。她对这些称号不太在意,但几个学姐总是拿这个打趣,一起把她从众人之间推出来,对其他学校的人说:“看吧,这就是我们家的[月亮]了。”大概是她们看上去真的很骄傲,于是观月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有点傻的称呼。
可是现在,一直保护着她的云层要散开了。观月想着,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