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天字一号房的客人们
金缕别馆位于白茸街上,是瑞安城里最大的别馆。
它位于琥珀姑娘名下,由肖夫人打理,离夏王宫不过百步之遥,本来是宫里每年选入宫的秀女临时居住的地方。
然而两年前,夏文帝陈宣微服出游,在别馆对雾州张太守的小女儿一见钟情。
但奇怪的是,如斯美人,竟然没有出现在呈交上来的画像上。
陈宣自然是大怒,下令彻查,这才知道是余人中有人嫉妒张家姑娘的美貌,故意用钱收买了画师。
陈宣处罚了一干涉事人等,将张家小女儿接进了王宫,封为美人。为了杜绝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他还下令在宫中辟了座别院,今后秀女直接送入别院,由他亲自挑人。
由此,金缕别院就空了下来,成了瑞安王城招待往来使节客人的处所。
往来都是显贵,又不似王宫有重兵把守,别馆门口自然是热闹。
卖菱角甜花佛手的,玩杂耍唱小曲舞关刀的,晃悠着缺口盆子讨吃的,一长溜摆满了外头的街道。
葛士申就住在金缕别馆的天字一号房间里。
他外出行医回来,背着药箱子从门口走过,一路上,不断有路边的小摊贩向他行礼问候。
“葛神医回来了。”卖佛手的老妇拿两个佛手硬塞到他的药篓,“多谢葛神医送的药啊,才喝了一帖,我这嗓子啊,又能出声了。”
“葛神医葛神医!”
卖烧饼的妇人拉着她七八岁的儿子急匆匆跑过来,一甩手就让那小儿跪在了他面前磕起头来。
“快谢谢恩人,要不是葛神医,你这双手啊已经废了!”
说着,他的药篓里,又多了几张热腾腾的烧饼。
“哎呦,葛神医啊,您就收下吧。”
这回是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中年汉子,手里拿着个破旧的钱袋子,带着死鱼的腥臭味道,硬要往他的怀里塞,“我们家母子都能平安,可全仰仗您啊。”
好不容易一个个婉言谢却他们硬塞过来的碎钱,葛士申拿着不得不拿的烧饼佛手鱼之类的回到客栈。
别馆的小厮瞧见他,便殷勤地围过来:“葛神医葛神医,早市街上的王员外差人给您送了匾额来,您看,是否还是放在一楼的杂货房?”
葛士申瞄了了一眼匾额上那鬼画符一样“妙手回春”四个大字,顺手将手里的鱼之类的也递给了小厮,并对着他俯了俯身子:“有劳了。”
那小厮忙接过东西回礼道:“葛大夫,客气了。”
葛士申是馗州有名的神医,早年在独角山一带行医救人,因为常帮穷人治病不收医金而颇有名望。
数月前,太子因为失了爱妾忧思成疾连月连日难以成眠,宫里的御医们束手无策,听闻葛士申尤擅治疗失眠症,太子便招他为自己瞧病。
据说葛士申只扎了几针,太子的失眠症立马就好了,连睡了三日三夜起来,就向着葛士申行了谢礼。本来在太子府还特别为他备了住所的,然而被他以“行医人杂,恐扰太子府清净”拒绝了。
因着太子的另眼相看,葛士申成了瑞安显贵们巴结的对象。
说起来,他们巴结的方式也算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东门街管茶院花院的郑提辖说家里的小妾面部突生疾病,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恐性命难顾了。结果葛士申急里忙慌赶过去一瞧,原来是昨夜吃了熏鱼炸,起了面疱,喝些去油火的清茶也就消退了。
然而隔日,郑提辖和他家小妾就抬着块“在世神医”的匾额和一盘子白银大摇大摆地进了别院。
而后,仿者甚众,乱七八糟的匾额堆不下了,又都是些有钱有势的人送的,没办法,不能随便扔掉,只能问馆里借了地方摆放。
由此,在瑞安,葛士申的名头也算传扬开了。
这日,葛士申出门是去看住在那甲子路上的更夫。
据说早些时候,他在早市街上碰着怪事魇着了,一直神神叨叨说有妖怪要吃他,一有什么响动就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葛士申一瞅情况便知更夫是被什么骇人的东西吓得失了心智,立马给人扎了一针让他寐去,自己回来拿些安神定气的丹药。
然而推门而进,却发现住着的屋子里一片凌乱,显然是被人翻过一遭的样子。
他愣了一愣,随即匆忙往藏在书柜后的暗房走去,那是他平日试炼丹药的地方 。
只一眼,葛士申的脸色“唰”变白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出,正欲唤人来,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砰”一声响。
一个女子的声音气愤大叫道:“哪个混蛋进过我的房间!”
随着一阵招摇的铃铛声,隔屋,一个人影猛地推门出来,一巴掌拍得门前栏杆“咔咔”响,对着楼底下又是一声大喊:“给我滚出来!”
中气十足的一声,嚷得底下人都捂住了耳朵,抬头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