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哭泣
庄同和搀扶齐非晏往外走。
听见雷新霁的辱骂,脸色不禁阴沉下来。
当年若不是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地逼得陛下失智,浦文也不至于受伤,如今沦落到只能在翰林院里混日子。
如今却说阉人如何如何,难道就因为缺了身下那物件,阉人便提不起笔,写不出文章,生不出拥护百姓的心,做不成国家栋梁了?
既如此,当初又为何要夺了浦文的笔,撕了他的文章,毁了他那颗想做栋梁的心?
往事历历在目。
他不忍再忆,只能闭了闭眼睛,假装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齐非晏刚才目睹了宫人暴毙,又在百官瞩目下受审,此时脚都软了,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他臂弯里。
若不是有他扶着,只怕现在又要落到地上去。
他暗叹一声可怜。
便是他,活到如今这岁数,也统共没见过几个死人。
更别提齐非晏才十六岁,离及冠都还有四年,便遭遇这般情况,也是难为他了。
他越发心疼。
谁不希望自个的仕途平平安安一帆风顺?偏他走得狂风骤浪不断,小苗还未长成,别因这些事折了才好。
他心中思忖着,决定以后再仔细些,好好呵护这棵小苗,才不至于辜负了浦文托付给他的心。
两人出了大殿。
庄同和本想将齐非晏背下台阶,但他做久了不事生产的文人,又到了这岁数,身体素质实在不行。
好不容易将她背到背上,才提起一口气,后背便隐隐传来一丝疼痛,差点把腰闪了。
庄同和急忙放下她,说:“非晏啊,我这身体实在不行,背不了你。你先去侧殿坐会,我去叫家里的仆人来背你。”
齐非晏连忙拒绝。
“庄大人,没事的,我自己能走。”
说着,像是想验证自己的话,松开他的手走了一步。
结果没想到脚下无力,整个人顿时失控地朝地上倒去。
庄同和立刻扶住她,虎着脸佯怒道:“行了,你别逞强了,还是去侧殿等我吧。”
说完,不由分说地架着她去了侧殿,找了个没人的茶室叫她等待,自个出去叫人。
齐非晏坐在暖炉前,安静地烘了一会儿手,觉得身体里的阴寒被渐渐驱散,紧绷的精神慢慢松弛下来。
但精神一放松,膝盖就开始发痛。
她疑惑地撩起裤腿,才发现双膝上竟然多出两大团乌青,不知道怎么来的。
她伸手按了按,痛得很新鲜。
也许就是刚才在大殿上跪出来的吧。
她想,心里不禁有点难过。
好端端的除夕,竟然过成了这样。
她到底是图什么才来做官,不就是为了挣钱给娘治眼睛吗?
可这钱,怎么这么难挣啊!
洁净澄澈的双眼中不禁浮现挫败的湿润。
此时此刻,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她再也不用担心这副懦弱不成事的模样被谁看见,去怀疑她这不行那不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暖和的炭火在她眼前温柔跳跃。
就像温柔可靠的哥哥,永远都会在危险来临时挡在她面前保护她,在她伤心难过时出现安慰她,也会在她遇到问题不懂时耐心教导她,拉着她的手走在人生路上,带她慢慢长大。
可那么好的哥哥,却那么突然地没了。
齐非晏再也忍不住,俯首在温暖的火焰前,哭得脑袋一点一点。
“哥哥,我好想你啊。”
“这里的人长了好多心眼,和戏文里面一点都不一样。好人出不了头,坏人抱团在一块,荣华富贵不断。”
“我装得好害怕,怕一不小心露馅连累了娘,跟我一块被砍头--”
她的哭声骤然一顿。
想起先前的事,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今天,有人在我面前死了,跟我差不多的年纪。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还跟身边的人说笑。没想到才跟我说了两句话,就突然死了。”
“那么好看的人,就这么被人下毒毒死了。一点征兆都没有……你说像我这么笨的人,会不会以后也会被谁毒死?”
“这里好可怕,我想带娘回江州。可我们太穷了,就算回去也买不起房子,没有住的地方,以后也会冻死在江州的雨雪里吧……”
她慢慢地哭着,伴着火焰炙烤木炭发出的噼啪声,低声诉说着茫然与恐惧。
宫城外隐约传来喜庆的鞭炮声,噼噼剥剥不断。
在这座巍峨的城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也许这就是命运,真残酷啊。
倾听着他们的欢喜,她想,像她这样的人就是不会被命运眷顾的人,注定要来这世上吃尽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