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捌
。”
言罢,又摸摸她的脑袋,缓声安慰:“睡吧。”
顾须归哪里睡得着,躺在他身侧,总觉心悸得厉害。她来时便有强烈的预感——此行绝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如今竟能牵扯到谋逆造反。
陇、凉二州,向来为西北边塞要地,若为谢淳所割据,则是扼住了大周通往西域的咽喉。北有狄人,南有蛮族,西部诸小国虽实力羸弱,但若拧成一股绳对抗大周,也不失为一种威胁。如若谢淳得逞,那大周则会面临三面环攻之势,失去西北军事腹地,粮草不通,经济不达。长此以往,毁国灭朝,也无有可能。
顾须归不敢细想。
身旁,谢湛亦未阖眼。听她翻来覆去,他便躺在外侧询问:“在想什么?”
顾须归叹息:“一是忧心我们在陇州尚无头绪,像无头苍蝇……一步错步步错,我怕我们真踏错了步行错了棋,酿成大祸。二是我在想,若三王爷当真起兵谋反,大周虽奋起抵之,保住国土,其之后也必会风雨飘摇,境况难说。”
“所以我们现在,正是在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谢湛转头,看向她,灯烛摇曳,衬得他面色柔和,“你也不必太大压力。自古以来,民为天,君次之。若坏民本,必不长久。圣上是明君,爱民如体己。我相信苍生有眼。我不负苍生,苍生亦必不负我。”
顾须归眨眨眼,望向他:“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为苍生计吗?”
谢湛笃定道:“是。”
他抿了抿唇,还是道:“顾须归,虽然道歉没有用,但我依然要真心实意同你说一声抱歉。”
“啊?”
顾须归闻言,转过身来,面朝他躺下。呼吸交缠间,谢湛听见她木讷开口:“为什么?”
“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我,你现下,应当是嫁与一个平凡人家的男子,不涉朝廷党争,不问王室中事,平稳幸福地渡过此生。你想去夜市摆摊便去夜市摆摊,想何时回门便何时回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非如今嫁与我,处处循规蹈矩,现下还要与我一同涉险。”
顾须归笑了起来:“可是谢湛,人生没有如果。”
她抬眼望他:“你知道吗?我爹娘总说我没心没肺,活在这世界上,享享太平盛世之福,几十年便也就匆匆过去了。也许与战火纷争的年代而言,这已是顶好顶好的盛世了,可我知道,这盛世,还尚未如愿。若真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那许多事,我只消视若无睹便也罢了,但我遇到街上的乞儿还是会心里难过,看到欺男霸女的恶棍还是会义愤填膺,听到有女子遭遇不公,也还是会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人活在世,没办法做到只专注自己。”
见谢湛不语,她继而道:“你也是一样的呀。如果我是你,坠马落病,不良于行,那我肯定觉得我这辈子完蛋了,说不定,可能就真的卧病在床,了此残生。但你现下虽无官职在身,也仍记得自己的初心抱负,为一方百姓之安危冷暖鞠躬尽瘁,哪怕深涉险境,哪怕不顾自身,也不惜千里迢迢前来陇州,助圣上揪出三王爷的虎狼之心。跌落深渊,却仍不乏振翅再来的勇气。我在你身边,也曾困惑过,可总想着不能揭你伤疤,便从不细细过问。现在向来,驱使你这么做的,不过是当初读书人立下的谆谆誓言,不过是广爱苍生的殷诚之心。”
说至此处,她睁着一双翦水秋瞳看他,眼瞳清如朗月:“你觉得呢?”
谢湛喉结微动。
他抚了抚顾须归的发丝,眼眶有些热,好半天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来:“……嗯。”
顾须归笑了起来:“所以,我愿意与你同行。”
“好。”谢湛听见自己说。
暮色褪去,他与顾须归四目相对,随后拥着她沉沉入眠。这一夜他终于明白,她并非囿于庭院中涉世未深的纯良女子。在那些平静言语下,字字句句,是忧百姓之身骨血肉,是守大周之方寸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