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朔坐在床上,尽管身上披着厚厚的毡子,帐篷内也生了火,但他还是被冻得发抖。
北梁王的招降仪式已经过去好几天,自己投降的消息恐怕早已传回昦京城,他都大概能想到西祁朝中众人的反应,皇帝定然震怒。
想当年永安帝还只是皇子的时候,便已经数次征战北梁,打得北梁节节败退。现如今,自己作为西祁大将,率军攻打国力早已不如往日的北梁,竟然还能大败。
这还不是最让皇帝愤怒的,自己在众人面前公然接受北梁王招降,定然让永安帝颜面尽失。
虽然只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但如果不及时弥补,恐怕自己今后就别想再回到西祁了——永安帝不会接受一个墙头草。
想到这里,他手上一紧,手中纸张被他捏得发出声响。
门帘在这时被掀开了,进来一个侍女,端着一盆水,盆沿还搭着一条毛巾。
章朔连忙将手中的纸塞进了被褥下面。
女仆走到他跟前,弯腰放下脸盆,轻声道:“章大人,时间不早了,您早些洗漱吧。”
这不懂规矩的仆人,竟然没有得到吩咐就擅自进来,章朔本来在气头儿上,一听声音,立刻察觉到异样——不是之前的仆人了。
他抬头看向那个陌生的女仆,女人有着一张典型的北梁人的脸,深邃的眼睛,高鼻梁,只是嘴巴不像一般的北梁人,她的嘴生的小巧,倒很像西祁人。
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刚要收回目光,她却在这时将目光也转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
电光火石般地,章朔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北梁姑娘,自己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文雅本来是不经意间往那边瞥了一眼,谁想到他竟然也正在打量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盯着对方,良久之后,还是文雅先回过神来,“将军,您这屋里冷的很,我再去给您添些柴火。”
说罢,还没等章朔说话,她便匆匆走了。
那姑娘走得匆忙,章朔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匆忙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个字喊出口的时候,那姑娘早已掀了门帘走出去老远了。
章朔叹了口气,原本紧张的情绪也跟着松弛下来,因为自己刚才有些愚蠢的表现,他突然有些懊恼。着急什么呢?她一会儿不就回来了么,要知道她叫什么,那不多的是机会问。
这么想着,他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回到了自己身上。
眼下自己处境尴尬,若不早日将自己忍辱负重,假意受降,意在打探敌情早日回到西祁的计划告知永安帝,时间久了,恐怕就百口莫辩了。
可是眼下,放眼整个北梁王大营,别说值得信赖的人了,就连一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人都没有,要找到机会把信送出去谈何容易。
那姑娘果然不多久后就回来了,提着一大筐牛粪,也就是她所说的柴火。那筐“柴火”应该很重,她双手提着,每挪动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
章朔本来是冷眼看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起身走到她近前。一只粗大的手提起筐子一边。
筐子一轻,文雅的腰顿时就直起来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她略显惊讶地看了眼过来帮忙地人,旋即笑了。
章朔帮她把筐子搬到炉子旁,还要动手帮他往炉子里添,却被制止了。
再怎么说人家现在也是大王的座上宾,刚才帮忙也就算了,这些活儿怎么能让他动手。
章朔退回到床边坐下,看着眼前忙碌的北梁姑娘,就在他坐的床褥下面,是他刚写好的信,给西祁永安帝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那姑娘忙碌的背影问道。
那姑娘手上动作顿住。还没等她回答,他又问:“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文雅往炉子里放进最后一块干牛粪,关上炉子门,站起来,扭头看他。
“文雅,章大人叫我文雅就可以。”
“文雅……”
典型的北梁人的名字,就跟她那张典型的北梁人的脸一样,“文雅,我们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只不过匆匆一瞥,没想到他还记得。文雅的一颗心开始越跳越快。
想当初她不顾郝敏的反对,毅然孤身一人到了大王营地,从粗使丫头干起,又自告奋勇地来做他帐内女仆,不就是为了眼下这一刻吗?
“章大人……”
文雅想起她来之前,那位奈尔达大人对自己说的话:看好那个西祁人,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我禀报,我可不像大王那么天真。
章朔察觉到了文雅的异样,刚要说话,就听她说:“您恐怕记错了,文雅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北梁,我们又是再哪里见过呢?”
章朔尴尬地笑了笑,“文雅姑娘不妨再想想。“他向来对自己的记忆力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