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三秋螳螂
往后大晴了好几日。
宝方江冬水未寒,夜色一上,连天的灯火通明,满江皆是画舫轻舟,歌舞升平管乐丝竹好不热闹。
沈春酌在一舟高船画舫前下马,引路的仆从鞍前马后,亲自引着她上了画舫,为她挑开碧云帘子大声通传。
所有人随着仆从这一声转头,席间原本说笑的话语顿时寂了一寂。
“诸位大人好啊。”沈春酌一眼就看出这席面不简单,面上礼数却是不少。
刘溢开的宴面,所坐不是宫中要员,就是世家谋上了官职的子弟。就是一场鸿门筵席。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刘溢立刻回神,看烛火之下连几个人避也不避地将目光往他的脸上瞟,几乎盯在面上挪也不挪,连忙起身招呼打岔,“早为大人留了座椅,大人这里请。”
“只不过是在宫中奉圣上一二闲事,尚不能与诸位大人同称,若不嫌弃,诸位叫我沈醉,表字琢清就好。”
席间各人这才正色,与他一一拜过。虽是见他如此谦逊却无人敢真的轻视。因为今圣临朝以来,好一番无喜无悲的圣人模样,偏偏身边围得跟一个铁笼似的,透不出来一点儿风声,不容易找出个原先便侍奉圣前的近人,万万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大家伙按例一番闲谈,淅淅索索半日方才入了正题,道:“我瞧着今年岁收丰饶,海晏河清,总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场面话谁不会说,实际上今岁也确实是风雨不和中难能可贵的丰收年,只不过年春先皇重病,大兴土木在宫中修建了梵寺念经祈福;而后二王谋逆,一干损坏又添了支出;却不想临了先帝崩新帝登基,又是好大一笔开支。
到现在,手头那点儿银子不欠着就是好的了,还妄图有个好年?!
每岁御前对账皆是难跨的槛,今年依照新帝的脾性,一切还在是未知数,可是看样子怕是只会难不会简单了。
沈春酌不说话,想看看他们临近年末急得睡不着觉,究竟要如何来与自己挑清明白的说话。
席上几个人叫着“喝酒喝酒”,一杯方尽又是道:“今岁里先帝仙逝,想来一是二王作乱,伤了先帝父子之心,难免心中剜痛;二来,司礼监着实犯上作乱,不怪今圣登基便因此大怒,杀了一干的内监。”
“这司礼监一下子就空了大半,御前总是要有人尽分忧本分的。”列坐之中,一人直身,道,“年末事多,圣上今日早朝还斥咄了一批朝臣,我瞧着是要大查的意思。”
“是啊。”刘溢道,“这怎么能行,半年以来积攒如此多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沈春酌,或者说此时此刻的沈琢清平和道:“总要举荐朝臣或是内宦的。”
大家伙就地等着他这一搭话,话匣子便好开了:“依琢清看,御前是会如何排布?”
越临近岁末,银两上的事情越是纸包不住火,要是此次内阁六部对账不平,就真的是生死攸关。
打探好谁是中间替圣上分忧,便是打探可以松动的门窍,才是此次筵席真正的动意。
“皇上的心思哪里该是我们胡猜的?”她顿了顿,也不看他们神色,只喝了半口茶,“御前还有内阁,元辅与次辅皆是贤臣,最多不过分出个辅佐朱批之臣,有人效忠总不会让新帝跟前无人辅佐,总是要找些差事给练练手,才好选材。诸位大人说,是与不是啊?”
席间附和声四起,各位皆是夸赞新帝治下有方,又要表忠孝之心,一番酒水互敬,散席时两个白面的年轻小官已然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扯着沈春酌的袖子道:
“琢清好酒量,改日我定邀你到府上一醉方休、一醉方休!”
身边的人拉着他,喝了酒大都言行放浪形骸开来,也不避着直接道:“你那是看中琢清兄酒量吗?你那是看中琢清兄的相貌端俊!要骗他去你府上作客。”
“你懂什么?这便是秀色可餐,圣人尚言食色性也......”
有人偷瞥这位沈醉大人的脸色,却见他举止面色毫无异处,一时忍不住也狂妄,靠近了些,言语间亵渎之意:“大人记得来府上,到时候你我二人尽可饮些不一样的好酒。”
沈醉袖子被放开,转身提了与掌柜要来的小食,翻身上马与他们抱拳,笑道:“若诸位大人闲来无事,改日在下去怡红楼里开宴,定让诸位尽兴。”
那人脸色微变,想起来这毕竟是皇帝御前行走的人,面上终于恭敬起来,打马虎眼企图将那句话覆过去:“怎么好意思让大人破费,要去也该是我请、我请!”
因为不想多呆,沈春酌席间没少灌他们喝酒,架了马回宫时宫门还在大开,刚刚令人送了小食回延福宫,一转头就看见万卿帝正眼神幽深地盯着自己。
沈春酌闻闻袖子,自忖打马一路跑回来,没留什么酒气,才走过去。
万卿帝的神色不太好,盯着她瞧了好一会。沈春酌这才发现他身边没有跟人,四周里静悄悄的,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