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苦命人
吴绣娘千恩万谢地接过菜,打了水来洗菌子。
江姜用枯叶和碎屑引火,再用几根粗一点的树枝在枯叶上交叉搭建,很快燃起一个小火堆。
两个冻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女娃,围坐在火堆旁,火焰的温度,逐渐唤回了她们脸上的血色。
这两个女娃,瘦瘦小小的,无论多么饥寒交迫,始终不哭不闹,安静地跟在吴绣娘身后,懂事得让人心疼。
江姜温柔地摸摸她们的头,表示安慰。她用手指轻轻地帮其中一个女娃把头发梳顺,却意外地发现女娃的头顶秃了铜钱大小的一块。她惊愕地问其原因。
吴绣娘脸色黯淡,难过地说:“那日我不在家,在雪衣阁做活。那贱人使我女儿给她儿子洗棉袄,大冬日的水冰冷,棉袄又厚,我女儿才四岁,哪里洗得干净。那贱人便揪着我女儿的头发又打又骂,头顶那一撮头发,被生生揪掉了。”
江姜知道吴绣娘口中的贱人,指的是她夫君纳的妾室。
江姜愕然:“然后呢?你婆婆和你夫君也不管吗?”
吴绣娘低着头切腊肉,满脸悲哀:“我夫君不痛不痒地说了贱人几句,我还要理论,婆婆便在一旁不屑地道,‘当姐姐的本就该好好照顾弟弟。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说几句就行了。还不依不饶的,你当她有多金贵?’”
江姜气愤地道:“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下得了手。你婆婆也是,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亲孙女,眼看着头发被扯掉一块,不仅不管,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我日日在雪衣阁做绣活,赚的工钱供他们吃供他们喝,他们不但不满足,还动辄打骂。真是活得连下人都不如。”吴绣娘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辛苦一点也就罢了,他要纳妾我也认命,只当自己的真心喂了狗。可他们这般虐待我女儿,我实在忍不下。”
吴绣娘继续哭诉:“今日是除夕,又要收拾屋子,又要炸年糕做糖饺煎鱼炖汤。我要做几个人的饭菜。那贱人在一旁逗她儿子玩,一样家务都不做。我婆婆坐在椅子上指挥,也是一样不帮忙。我的俩个女儿被使唤得团团转,不停地做这做那。
事情多,本来就忙不清,贱人又让我的小女儿给她儿子倒米汤。米汤滚烫,那贱人又催得紧,我女儿只好急忙端着盛米汤的碗赶紧过去。一不留神,脚下打滑,我女儿扑在地上,碗里的米汤也都洒出来了。可怜我女儿顾不上摔痛,也顾不上米汤烫手,只慌乱地用手把地上的米汤扫进碗里。
可扫进碗里的米汤,又顺着碗的边沿流出来了,怎么都盛不进碗里。我女儿急得要哭。那贱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踹了我女儿两脚还不解气,还要再踹。
我冲上去就打了贱人两巴掌。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夫君花八两银子从一个佃户家里买来的妾。那八两银子还是我接绣活赚来的。
我女儿才四岁,被她用脚踹没有哭,我打了她两巴掌,她捂着脸去找我夫君哭诉。我气不过,跟在她身后骂她是不要脸的贱人。不过是凭着几分姿色,生了个儿子,处处压我一头,成日里打骂我的两个女儿。
我气极了,不管夫君出口阻拦,定要教训那贱人。可我还没靠近她,便被夫君一拳打在眼睛上,紧接着脱下鞋子,拿鞋底打我的嘴。”
江姜望着吴绣娘乌青的眼,和高高肿起的嘴唇,以及她说话间露出的牙齿上仍沾有鲜红的血迹。她满眼同情,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词来安慰。
两个女娃走过去,一个轻轻地为吴绣娘擦去脸上的泪水,一个依偎在她怀里。江姜注意到她们的手指都已冻伤,且有数道裂开的口子,让人心疼不已。
吴绣娘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安慰两个女娃道:“现在没事了,别怕。”
然后她接着向江姜诉说:“我夫君不仅打了我,还把我们母女三个赶出门,锁在外面。他故意打在我的眼睛和嘴唇上,让别人一眼就看见,他成心让我丢脸。”
江姜疑问道:“打成这副模样,他不担心春节去你娘家拜年时,被岳父岳母责怪吗?”
“正因为我爹娘都不在了,他才敢这般欺凌我。”吴绣娘道,“我儿时去绣坊学刺绣,用了爹娘不少银子,兄弟姐妹们一致认为爹娘偏心我,对我心生不满。我爹娘在时,我的日子并不难过。他们一去世,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便不再顾着我。
夫君明知我没有娘家可以依靠,他才这般肆无忌惮地欺辱我。
他们三个一面花着我的银子,一面对我和两个女儿非打即骂。我有时真想和他们拼了,或是一死了之。可我若是死了,我的两个女儿怎么办?”
江姜思忖片刻,平静地道:“你夫君把你们母女赶出家门,定是料到大过年的,你没地方去,故而成心让你们在外面挨饿受冻。他笃定无论如何虐待你们,只要他把门打开,你们仍会回去,且还要向他认错、求饶。
即如此,你们偏不回去,这几日就在这院子里住着。一会你们吃过饭,去我家里拿些米面油菜,以及睡觉用的被褥。